第69章 潮已然淹没他。

从山头下来以后, 举着手机当手电筒,走了一段夜路。入春以后气温渐有回升,街上没亮几盏灯, 只有几家宾馆的招牌发着亮, 都是民宿, 俾县没有连锁酒店。

温热的风抚过面颊, 两人回到家, 因为下午睡过觉, 晚上就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眯着眼看手机。

梁初楹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说清楚她跟秦安宇的婚事。

虽然梁庆上次招待人家吃饭的时候大家闹得不欢而散, 但是那件事到底也没说清怎么处理。

双方父母达成的约定, 最后以秦安宇父亲黑脸而结束, 不了了之。

现在她爸还出不来,只能由梁初楹自?*? 己去跟秦家解释了。

在微信的界面停留了一会儿,梁初楹没憋出字来, 皱皱眉毛翻了个身,侧躺着,也还是没能打出字来。

她知道秦安宇也没那意思,跟他说可能也不大管用,得跟对方父母解释一下,毕竟这事儿当初是梁庆主张的,但现在梁庆没法脱身, 并且当初是她先在桌上抗议的,秦安宇的妈妈倒还好说话, 但他爸看起来不太好惹。

叹一口气,梁初楹想着让秦安宇另约时间, 她需要跟人家好好解释这件事,结果刚摁出一个“你”字,手机就蓦地被后面一只手给抽走、扔到一边。

梁聿微微压低身子,气息盖上来,抽掉手机以后把自己的手塞进去,顺便蹭过他刚刚才给梁初楹戴上的戒指,玩儿似的转了几个圈,内圈凹陷的字母从皮肤上刮过去,微微发痒。

他的无名指也套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唯一的光源消失,梁初楹有些看不太清,视线茫然地到处落,“手机还给我。”

梁聿毫不避讳:“我不喜欢他,我嫉妒。”

“但是我跟人家有事要说。”梁初楹撑起上半身去摸自己的手机,只摸到梁聿的手腕,触及的一瞬间,他反手握上来,于是两只手都被他擒住了。

“什么事?”他歪靠在床边,捏过梁初楹的手腕放在唇边,说话的时候热气全部被她的皮肤捕捉。

梁初楹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什么也看不清,通过触觉辨认到梁聿的位置。

“爸之前跟他们家提了订婚的事,上次也没聊成,我现在总得确认这件事要作废吧?”

提起这件事,就能很明显地感知到他心率降低,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撒在手腕上的呼吸都轻微。

那对于梁聿来说不算很好的回忆,对于梁初楹来说亦然。

梁聿停了一会儿,把手机递过去,“发吧。”

“说你对他没兴趣,你们不能订婚。”

“姐姐要跟我订”

话还没说完,梁初楹推开他的脑袋,梁聿后面的字就没说出来,闷在她掌心里。

“谁答应你了……得寸进尺。”

一只手捂着他的嘴,另一只手就摁开手机,打字。

梁聿看着她,眸光轻微落在她被手机光线照亮的一小片唇缝上,然后安静张开嘴,把姐姐的手指叼在嘴里,当烟嘴一样咬。

性/瘾控制在一周三次,不发作的时候齿间会难耐,想要咬住什么东西,以往是吃糖,现在没有糖,只好一边无聊地看着她给别的男人发消息,一边用齿尖轻轻咬她手指尖。

……好像更难以克制了,中毒一样迷恋她,没救了。

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他怕姐姐青春期早恋,偶尔会借教她写作业的名义看看她的书包,确认里面没有别的男人送的礼物和情书。

有次翻她的辅导资料时看见过盛于美洲的寄生植物,叫“勒颈无花果”。

这种会将种子植于另一棵树中,根系缠绕在树干上,将寄主杀死。

梁聿想,自己的身体里应该也有那么一些种子,是由梁初楹埋下的,于是随着时间增长,种子就冲破他的心脏,将梁聿整个人,变成她的。

这种感觉很美妙,他希望自己一直是姐姐的东西,被姐姐需要,被姐姐爱着。

甘之如饴。

当天晚上发送的微信直到第二天都没有被查看,给梁聿父母扫完坟以后,梁初楹隔天下午就打算离开俾县。

留给她筹备画展的时间格外紧张,而她还剩最后一张画没交,因为实在没有太好的创意,画一幅扔一副,耗了一个多月也没画出一副令自己满意的作品。

回了北京以后,为了方便她创作,梁聿将温泉路那家画室的钥匙重新交到她手里。

打开门,里面的陈设丝毫未变:明亮的室内,白色纱帘和黄色沙发,墙角立着一盏氛围灯,窗户对面是商业街,楼下是呼啸而过的车群。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大概就是……墙上歪歪扭扭地多了很多画。

画纸边缘已经卷了起来,张张都是她的脸,起初还画得很仔细,能看出一点儿她的形态特征,最后像是嫉恨起来,笔下的人脸愈发抽象扭曲,直至将自己折磨到记忆仿佛出现空白,再也画不出眉眼,落笔就只剩下一张张空白的脸。

全部,歪歪斜斜地,钉了一满墙,黑的发,白的脸,红的嘴唇,还没有眼睛,乍一看过去像什么鬼片拍摄现场。

整面墙都是。

都是梁聿当时压抑着的、疯狂的执念。

太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梁聿差点忘记自己还画过这种东西。

现在再掩盖也来不及了,梁初楹弯腰,将因为没钉好而掉在地上的画捡起来,眸光落在画作上。

梁聿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戒指,暗自预想着,如果她害怕了,自己应该拿什么样的表情应对,装得乖一些会有用吗……看太多了,应该已经免疫了吧。

他略略垂下眼思考起来,还没算出最优方案,梁初楹已经出了声:

“在你心里,我就长这样?”她抽抽嘴角。

之前很多次,梁聿问她会不会害怕,但是梁初楹似乎没有那根神经,总是注意着别人不会注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