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森气!”

听见小孩的声音,何韦青停手,羡慕地叹气:“你们家丫丫说话好早啊。”

“都两岁了,哪儿早啊,就是懒,不爱动,成天除了玩玩具就是睡觉。”

崔广平催了催:“我这儿还录着呢,把东西摆一摆,周岁宴叫小聿抓周,有福气的!”

何韦青说“知道了知道了”,去里屋把盒子拎出来,几个人围在沙发上,看何韦青把东西一件件摆开,长命锁、书籍、玩具、衣服,等等等。

崔广平把小孩放下去,靠在沙发靠背坐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看,他还没抓,丫丫先伸着胳膊往外溜,王依曼把她放在沙发这边,叫她不要动,等弟弟抓完再说。

丫丫被摁住,四肢乱七八糟地挥。

抓周的东西摆了一圈,他坐在正中间,半天没动,然后噔噔噔地爬过来。

“哎呦这怎么回事……小聿!松手!”

“啊昂打!”

场面一度混乱,两家人把孩子扯开,丫丫哭喊起来。

“那么多东西你不抓,抓姐姐的头发!”

何韦青瞪他一眼:“还录!没看见两个孩子打起来了?快把你儿子拎开啊!”

“好好,我”

播放完毕。

车子晃了几下,梁初楹带奶奶坐进车里,把门关上,见梁聿坐在前面一动不动,像是走神。

“怎么了?车子出问题了?”

静默好多秒,他才放下手机,伸手挂挡,“没有问题。”

嗓音很低,瞬间就被车窗外的风声给掩盖了。

三个人一起回了华城,房子里整洁空荡,只剩下瓷砖上几个黑色的脚印。

梁聿在事务所的前辈李道明在后来联系了他们,说检察院在看过梁庆递交的所有材料以后,还是按照流程对涉事人员提起公诉。

因为牵涉太广了,庞博级别过高,且十多个人几乎全是公职人员,这件事需要异常严肃地对待,管控十分严格,梁庆现在被押得很死,无法被释放出来,一切要等到庭审后判了处决结果再作讨论。

目前能做的就是准备庭审,李道明也没想到梁聿找他接的是这么棘手的案子,骂骂咧咧好一阵,最后还是叹气,让梁聿把所有已知信息整理成文档全部发给他,一个字都不要遗漏,也不要捏造假证。

廖春华,梁聿,梁初楹,三个人各自掌握一些信息,围在一张桌子上凭记忆口述,梁聿敲进了电脑里,一起发给了李道明。

十二月底,材料全部收集完毕,二十一号正式庭审,法院公开审理的案件可以允许旁听。

开庭前一晚,谁都没有睡着,一向觉早的奶奶也在沙发上靠了一晚上,反复捏着她的胳膊念叨,说,一定没事儿的吧,梁庆没干过害人的事,老崔是叫庞博逼死的,不是梁庆干的。

梁初楹安抚了一会儿,廖春华又靠了回去。她脑子也有点发空,对奶奶胡言乱语:“万一最后还是要躲去海城的话,奶奶,咱们还是找一处偏僻的地方,你可以种个菜园,咱们养只看门狗,凶一点的,有人找上咱们家了就放狗咬他。”

奶奶靠了靠她,无声叹息:“哪有那么多钱啊。”

“有的,我跟梁聿手里存了不少钱,够过后半生了。”

“苦了你们两个孩子了,以前看你们打打闹闹,我以为你俩要吵一辈子,毕竟不是亲的,结果遇见事了,还挺团结,肩膀上都能扛事了。”

梁初楹欲言又止,缩了缩手指,她坦白了:“奶奶,其实,我没把梁聿当弟弟。”

“我知道。”

廖春华没当回事,梁初楹便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想把梁聿当弟弟,因为我、我跟他谈过。”

肩膀上的重量蓦然轻了,廖春华白着一张脸:“谈过是……?”

“谈恋爱。”梁初楹回避了奶奶的视线,“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跟梁聿在北京谈过恋爱,被爸发现了,他才叫我出国,回来以后,我们俩还是……”

顿了顿,梁初楹声音轻微,叹出最后几个字:“不想分开。”

“我知道你不接受,你以前就说这容易惹人说闲话,毕竟没多少人知道他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但是奶奶,我喜欢他……我喜欢梁聿,我不想跟他当姐弟。我跟梁聿在一起了,我们也还是一家人,我和他可以一起养你和我爸。”

被梁庆的事折磨了太久,奶奶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另一边靠了靠,盯着她,久久无言。

“那你爸知道你们又在一起了?”老人的嗓音缓慢迟钝,没什么气力了。

“知道。”

奶奶闭一下眼,靠了回来:“等你爸出来了再说吧,奶奶太累了,想骂,也骂不动了。”

梁初楹静默着,让她靠一会儿。

“说到底,没什么比命更重要,奶奶只希望你俩都能好好活下去……”

没想到这成了最后的底线。

廖春华精神绷了太久,声音渐渐弱下去,靠在沙发靠背上睡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天亮。

梁初楹一夜没合眼,屋子被日光照亮的时候就揉揉眼睛,去洗手间洗漱,梁聿用了梁庆的书房,写了一晚上的文件,一家人都为这件事劳神。

因为庭审,万宝丽也从北京赶回来了,还是带着移动肺保,盖住了大半张脸。几个人在法院门口聚到一起,万宝丽摸摸她的眼睛,说她好憔悴,梁初楹很勉强地扯了个笑出来。

万宝丽说,如果庞博落网了,她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梁初楹要做的事也完成了,事业有成,学业顺利,万宝丽也要回到自己在山里的小屋子里休养生息。

梁初楹说,万一没有呢,万一庞博还是……

干妈拍拍她后脑勺,说话气短:“别还没到最后就做最坏的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