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比一声刺耳的尖利警报在四面八方响起,崩溃的情绪跟随血液在全身上下游走,穆霭将嘴抿成一道锋利的直线。几秒后,他开始控制不住地用手捶向脑袋,眼泪仿佛泄了闸的洪水一刻不停地流下,磨砂玻璃般阻挡了他与外界的连接。
身后是篮球场内众人在高声呐喊,唯有穆霭躲在偏僻的一隅,独自承受着罪责的惩罚。
……
欢呼声将云景阳的心思唤回,他不再一言不发,习惯性去找总是陪着自己的熟悉身影。可是抬头环视一周,他才发现穆霭不见了。
刘小玲瞥见云景阳在寻找东西的样子,提醒道:“刚才穆霭觉得不舒服,跑出去透气了。”
“不舒服?”
云景阳眼底闪过担忧,随后快速站起来,“我去找他!”不顾刘小玲的阻拦,径直跑走了。
“诶…!”
身后欲言又止的刘小玲闭了口,她神色复杂地望着云景阳离开的方向,无奈地叹口气。自己都受着伤,却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真是死脑筋!
云景阳跑出体育馆,在周围找了许久也没看到穆霭的身影。
他站在市体育馆前的诺大广场中,弯腰揉了揉发疼的膝盖,恍惚间想起刚刚他因为不能上场心情低落了一阵,那时穆霭好像对他说了什么,却被他忽视了。
云景阳心口一紧,不安与焦躁来回乱窜,想找到穆霭的欲望也更加强烈。
眼睛随意扫过,云景阳动作一顿,旋即他像是想到什么立刻调转了方向,重新跑向体育馆,不过这次他掠过正门,直接往体育馆的后门奔去。因为他记得,穆霭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喜欢找没人的地方待着。
拐到体育馆后面一条狭窄的小路上,云景阳气喘吁吁地弯腰扶着腿,抬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缩成一团的穆霭,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云景阳很快注意了不对劲,穆霭好像在哭?而且为什么还要抓自己的头发?
额头青筋绷起,云景阳瞪大眼睛,脚步飞快走向穆霭。他蹲下身将穆霭马上要再次捶向自己脑袋的拳头握住,另一只手放在对方后颈处的伤疤上,压低声音小心地问道:“穆霭…你怎么了?别打了,是这里又疼了吗?”
感受到手腕和颈边滚烫的温度,眼前的黑暗倏然被驱散,穆霭整个人僵住,他如迟缓的老人慢慢地抬起头,哭红的双眼带着朦胧,让人看了觉得可怜。
云景阳的心狠狠地钝痛了一下,像被冰锥划过,他唇瓣颤抖,眼睛上下扫过穆霭,语气中略带慌张,“是谁欺负你了?还是在怪我之前没理你?对不起,穆霭,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听到云景阳带着歉意与关怀的话,穆霭哭得更厉害了,他委屈地嘴角向下,想极力说出顺畅的话,可是根本吐不出一个字,只能缩起身子,一只手攥住云景阳的球服前襟,摇头哽咽地哭喊道:“云…云景阳,呜呜,是我,蒋…才…对不起,我…对不起……”
云景阳只捕捉到了几个字,他根本没细想。看着哭到抽搐的穆霭,他眼底满是疼惜,胸口疼到像被掏空。
喉结滚动一番,云景阳搂住穆霭的脖子,将人揽到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头发,沉声安抚道:“没事了,穆霭,没事了,别哭,别哭。”
从没有人见过云景阳这么小心的模样,他放轻的动作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像冬天夜里下起的轻柔雪花,生怕惊扰了世间。
穆霭趴在云景阳的肩上,头痛欲裂。因为哭泣,他呼吸不稳,鼻息间很快被云景阳身上传来的绿叶清香占据,夹杂着汗味,却让他太阳穴撕裂般的疼神奇地缓解了大半。
身体的痛苦虽然得到抚慰,但穆霭心里更委屈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贪恋着属于云景阳的偏爱,所以他才会在想到云景阳因为腿伤的事而讨厌他时,觉得异常伤心难过与无法接受。
他该怎么对云景阳说出真相?他又该如何面对云景阳的憎恶?
云景阳猜不出穆霭的心思,始终一心一意小声地呵护着对方。
阳光倾泻,洒在拥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安安静静,明亮暖和,形成了一个安全的小窝,供穆霭肆意露出软弱。
直到听见怀中人哭泣的声音渐弱,剩下偶尔的抽泣,云景阳才放开抱住穆霭的手。望着男生脸上交错的泪痕,他喉咙酸涩,轻柔地用手指揩去挂在穆霭眼角的水珠,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穆霭的眼睛与鼻尖都红通通的,他点点头,想起自己刚才大哭时狼狈的模样,觉得丢人,于是撇过脸目光闪躲。
定睛瞧了一会儿眼前的人,云景阳暗叹口气。果然,穆霭不适合哭泣,他同样看不得穆霭落泪。
“现在要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云景阳耐心地继续问。
穆霭脑袋低垂,睫毛上还缀着晶莹的泪珠,他咬住嘴唇没回答,两只抱住双腿的手纠缠在一起。
云景阳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穆霭开口,不久,他听到穆霭用一种哭泣过的沙哑嗓音嘟囔道:“云景阳,对不起。”
云景阳怔住,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
穆霭撩起眼帘,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云景阳,当他看到少年那双如琥珀般剔透的瞳睛时,话到嘴边又迅速被咽下。
怎么办?他还是不能接受云景阳会怨恨他的结果,他说不出口。
让他自私这一次吧,就这一次!
咬住嘴,穆霭重新低下头,“没,没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挡住了心里滔天的亏欠悔意。
对不起,云景阳,是我害了你。
对不起,云景阳,我不想让你离开。
对不起,云景阳,我还是不敢告诉你。
对不起,云景阳,原谅我的自私。
……
穆霭说不清自己此刻对云景阳的感情该用什么语言去形容,可不论是友情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他都不愿让云景阳厌恶自己。
只要想到云景阳露出与当年蒋林熙抛弃他时一样的冷漠眼神,穆霭就觉得大脑发昏,呼吸滞涩。
所以,他还不能告诉云景阳真相。
听到穆霭模棱两可的回答,云景阳没有逼迫对方,他明白似的颔首,转身坐到旁边,瞥向被穆霭用校服衣领挡住的后脖颈,“刚才教练说你不舒服,是上次的伤口又疼了吗?”
穆霭低头望着脚边的杂草,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