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蒋林熙检验结果的日子。
沙发上的两人僵持了差不多有半分钟,垂首的穆霭终于有了动作,他抬起指尖,握住了被蒋林熙举起的啤酒瓶,“我喝……”
穆霭了解蒋林熙最看重所谓的面子,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给足对方面子,让蒋林熙高兴。只要蒋林熙高兴,或许他还能早点离开。
但停了两秒,穆霭又小声说了一句:“只喝这一个。”他抬眼凝视蒋林熙,深棕色的眸子里带着倔强,宛如面对强敌不得不暂时屈服的战士,充满了想把他摧毁的冲动。
听到穆霭的话,蒋林熙蹙眉,没回答。
接过酒瓶时,穆霭与蒋林熙手指相碰,转瞬的温度让蒋林熙眸光莫名闪烁,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穆霭已经将玻璃瓶攥在自己手中,仰头打算喝尽。
回了神,蒋林熙浅浅地勾起嘴角,脸上适才可怕的神情即刻变为满意,接着他瞅向金钏,眼神中带了得意,意思是:看吧,我说了他只听我的话!
金钏服气地点点头,而后拿过桌子上的白朗姆,一口喝光算是自罚一杯,同时心里很可惜自己才得了不到一周的新款游戏机。
放下杯子,金钏不满地“啧”了一声,随后他瞥向正一小口一小口往下费力吞咽啤酒的穆霭,眼珠一转,坏心思地笑出来。他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在蒋林熙这里吃的瘪,当然要讨回来,于是无辜的穆霭在不知不觉间成了金钏消遣的玩具与报复的替代品。
不知道自己成为猎物的穆霭眼皮半阖,还在咕咚咕咚地喝着,第一口啤酒入喉时,酸涩的味道让他差点没吐出来,接着屏住呼吸第二口,第三口……
等到穆霭实在喝不下,准备放下手里的瓶子时,金钏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了穆霭肩膀,目的为了控制住他不让他跑,然后金钏的另一只手连忙托起酒瓶底部,假装热情地说道:“喂喂,穆霭,才喝这些可不行,一瓶你都要喝完啊!再说,咱们难得聚一次,来,再喝点!不然就是瞧不起我啊!”
穆霭本来闭了口,哪知金钏会冷不丁灌他酒。
被金钏一推,啤酒瓶的瓶口猛地撞上穆霭的嘴唇和牙齿,唇肉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张嘴,紧接着汹涌的啤酒不要命似的涌入他的嘴里,一个不注意,有几股跑到了气管,穆霭开始剧烈咳嗽。
即便察觉到穆霭的抗拒,旁边的金钏也没停下动作,反倒把酒瓶抬得更高往对方嘴里灌酒。
穆霭的眼里被逼出泪水,鼻子里,嘴巴里,嗓子里都被又苦又涩的酒味充斥。生理上的疼痛让穆霭忍不住去推金钏,奈何金钏的力气比他大得多,穆霭就算用双手去抓金钏的手臂,也不能把还在他嘴里撞的啤酒瓶撼动。
房间内的其他几人皆知道金钏在故意难为穆霭,但谁也没打算帮穆霭解围,包括蒋林熙。他们冷漠地看着被金钏玩弄的穆霭,甚至还欣赏得挺开心。
权贵家族的公子们,似乎早已把顽劣与欺凌弱者时产生的兴奋记忆刻在了骨血中。他们享受并善于将人的一身傲骨打碎,更享受看着那些人匍匐在脚下向自己臣服。纵使成年后,他们学会了伪装,作出一副人人平等的圣贤优雅模样,可内里他们依旧认为金字塔底的人是低贱的,是生来就为他们服务,供他们享乐的。
因此,欺负一个小小的穆霭而已,这几位更不会当回事。
穆霭鼻腔、口腔中满是啤酒和泡沫,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绝望地挣扎着,他不明白为什么金钏会这么针对他?蒋林熙呢?为什么不来帮他?他们不是朋友吗?
脑袋里无数的想法闪现,穆霭的脸上、衬衫上、裤子上湿了一大片,整个人像浸泡在酒缸里,散发出呕人的味道。
这也是穆霭第一次觉得一瓶啤酒会有那么多,多到他以为自己马上被呛死金钏才放过他。
按住脑袋的手离开,穆霭终于能痛快地咳出来,“咳咳咳!!!”他弯下腰,胸腔咳得生疼,脸也憋得通红,鼻涕一把泪一把,早无形象可言。
穆霭抓着自己的衣襟死命地咳嗽,四肢因为反抗也因为哭过而发软。
这群人是故意的!他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可是没等穆霭做出什么反应,金钏又打开一瓶酒,他抓着穆霭的头发,逼迫对方仰起头,把一瓶酒再次生生地灌了下去。
“呜呜!不,拿走…唔!!”穆霭胡乱地扑腾着,在半空挥舞的手像是溺水的人在湖面挣扎。
金钏狞笑着没停手,与对蒋林熙说:“喂,大林,你这条小二狗挺能喝啊!来,你再开一瓶,咱们今晚看看他到底能喝多少?哈哈哈!”笑完,金钏用眼神示意身后的慕诚霄与罗华也一起帮忙。
三人了然,没有拒绝金钏的“邀请”,拿过开瓶器痛快地开了酒,随后几个褐色的啤酒瓶在茶几上齐刷刷地摆了一排,等待穆霭将其一饮而尽。
耳边似乎有数万台鼓风机在吹,穆霭听不清任何声音。他觉得自己快死了,眼睛涨得慌,鼻子也呼吸不过来,嗓子里更火辣辣的疼,可那啤酒仿佛开了阀的水龙头一样,怎么喝都喝不完。
穆霭痛苦到五官扭曲,他开始时用来阻挡金钏的手到此刻已经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了。
两只骨节泛白的手滑落,穆霭眼眶泛红呜咽着被金钏强迫喝下去一瓶又一瓶的酒,两瓶酒之间续接的间隙不超过三秒,三秒后,他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会被带入新一轮的折磨。
包房内一股啤酒的乌糟味儿蔓延,惹得蒋林熙微微皱眉。他盯着穆霭,心想,只要穆霭求他,他就会从金钏手中把穆霭抢过来,可是自始至终,穆霭没有向他投来一个求助的眼神。
“我不,唔,不要喝了!”
穆霭双眼通红,看上去可怜又满是悲愤。他知道自己被耍了,这种被人当成猴儿逗弄的羞耻感让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金钏即将灌入他嘴中的第六瓶啤酒。
啤酒瓶被甩到地上,噼里啪啦地碎成玻璃残渣,混有白色泡沫的黄色液体顺着破碎的酒瓶流了一地。
穆霭大口大口喘着气,尽管视线里早已出现重影,他依然将手臂撑在沙发上,不让自己失态。
金钏被穆霭的反抗激怒,他一把抓过穆霭的手腕,“妈的!敢甩老子!一条狗而已,真他妈当自己是多矜贵的少爷呢!我告诉你,穆霭,今天你喝便喝,不喝也得喝!”说着,金钏扯过穆霭,又拿过一瓶酒打算往穆霭头上浇,而这一瓶是货真价实的高度数威士忌。
穆霭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洋酒,惊惧地向后退,却因为被金钏拉着手只能挪动下身。
却在这时,蒋林熙发了话:“川子,够了,明天他还有考试。”
听到蒋林熙的话,金钏狰狞的表情变了一瞬,他瞧向穆霭,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忿恨地放下手,狠戾地警告:“妈的,这次先放过你!”
世家大族的圈子里,虽然大家都被尊称一声少爷或小姐,可其中尊卑更明显,比如蒋林煦所属的蒋家,基本上没人敢得罪与忤逆。
金钏放开穆霭,随后嫌弃地甩甩手,将沾上的酒水全部甩到了穆霭的脸上和身上,口中嘟囔:“真你妈恶心。”说着,又用湿纸巾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自己的双手。
穆霭微微侧过头,垂眸木讷地接着向自己脸上袭来的液体,难闻的啤酒顺着发丝与脸颊滑过,让他觉得自己身上黏糊糊脏兮兮的,很难受。
连喝了整整五瓶酒,穆霭大脑充血似的发晕,他眨眨眼睛,企图看清自己手指的个数。胃里不断往上涌的恶心感和嘴里难闻的味道,让他眉头紧锁。
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看热闹的慕诚霄忽然开口:“川子,你这脾气得改啊!看看你干的好事,把咱们小二狗整成什么样了!衣服全湿透了!”
金钏扔掉湿巾,又回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贱兮兮地笑笑,“哟,还真是,对不住啊,小二狗!我脾气就这样,你多担待。今天见到你,我太激动了,一时没忍住!抱歉!”
几人之间,始终未开口的罗华冷眼旁观穆霭的窘态和金钏的恶作剧,嘴角勾起一抹无情的弧度。
穆霭强撑着精神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不堪,但他不知道,他这幅尽力维护尊严的样子,在蒋林熙和金钏他们的眼中很是可笑,像实验室里企图反抗的小白鼠,不论怎么叫嚣最终的结局一样是被解刨。
耳边一声接一声鄙夷的称呼,再加上喝过酒的脑袋控制不住情绪,穆霭心里的委屈愈发蔓延。他没理会打趣又或是看戏的几人,用力咬紧了嘴唇久久不语,脸上的血色由先前的艳红逐渐变为惨白。
穆霭的长时间沉默引起了蒋林熙的注意,他半眯起眼睛注视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穆霭,眼里是一种看到弱者奋起抗争时产生的点点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