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快告诉我吧,咱们一起收拾也快点。”

“嗯…好吧,打扫的东西都在卫生间,往里走有个关着门的小房间就是。”

“收到!”云晨星笑得调皮。她回过头发现云景阳的表情恢复如常,挑了挑眉,也放心地跑向了卫生间。

最后三个人一起忙活一个多小时,总算把原本杂乱无章又满是垃圾的屋子收拾得干净,也让它有了家的感觉。

云景阳坐在穆霭床上慢慢环视了一圈对方的卧室。

很整洁,是他对穆霭房间的第一印象。虽然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学习桌,可云景阳看得出来,平时穆霭很重视对自己屋子的打扫与整理。

从他的位置向右侧瞧去,靠近床头的是一面正方形的窗户。窗户周围铝铁制的窗框密封性不是很好,即使有内外两层玻璃窗挡着,当外面有风吹过时依然能听到呼呼的叫嚣和冷意的侵入。

若是到了寒冬,这屋里一定会更冷。

云景阳眉头皱紧,严肃的模样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不久,他的视线又落在窗户的两侧,那里是用白色麻绳随意绑起来的两条灰色窗帘,看上去应该是有很多年了,已经洗得发白。

眸光晦涩,云景阳的手撑在床铺上,他手指蜷曲,指尖抚摸到身下被子柔软的布料。随后他低下头,看着海蓝色床单上印着的机器猫卡通图案,眉眼不禁带了温暖与疼惜。

单人床的旁边是一张一体式黄木书柜桌,那桌子的款式早已过时,是十多年前流行的样子,所以看上去不甚美观。至于桌面上摆放的书,此刻只有几本练习册和古诗词书堆放在一起。

云景阳好奇地拿起最上面一本页面泛黄的古诗词随意翻看起来,才看了几页,一张照片从书缝里飘出来悠悠落到地毯上。

云景阳眼底闪过疑惑,他弯腰捡起,发现似乎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一对男女坐在镜头前,男人额头宽厚,脸型方正,一看就是个正直、有个性的人,他怀中半搂着的女人则温婉大方,样貌气质一点都不输于自己的母亲。

而这两人的身后是一名与他们长相均有五六分相像的男孩儿,同样笑得开心。闪光灯亮起的一瞬,男孩儿正伸开双臂环抱住他们,对方眼睛清澈明亮,右侧脸颊的酒窝俏皮帅气,属于少年的阳光从张扬的笑容中显露无疑。

这是……穆霭?!

云景阳不相信地盯着照片瞧了一会儿,接着又抬头看了看在客厅为他们烧水的穆霭。他甚至将照片举起对照不远处那人的样子看了许久。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云景阳抿紧嘴,将照片重新放回了古诗词的书里。他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是混着遗憾、懊悔与疼惜的复杂晦涩。

因为从来没听穆霭提起过,云景阳都快忘了,原来穆霭也曾幸福过,也曾如正常的孩子一般有美满和睦的家庭,有爱他的父母,有快乐幸福的生活。

可是现在……

云景阳动作迟缓地抬眸,凝视着朝他走来的男孩儿,眼底带着悲戚与怜惜。

他不敢想象穆霭过去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他从一个满是肆意开怀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幅阴郁悲观的模样。

又回忆起之前几次穆霭冒出来自杀的冲动和穆霭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疤,云景阳喉咙顿时收紧,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让他胸口淤堵。

穆霭把浅粉色的水杯递给坐在书桌前的云晨星,又把另一只白色的递给床边的云景阳,察觉到云景阳看向他时奇怪的目光,穆霭疑惑地用手摸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云景阳收回目光,眼帘垂落,默然摇头。

“哦~”穆霭不明所以地蹙眉,瞥了一眼时间,他拿来书包开始收拾书本和衣服。

云景阳坐在一旁握着温热的水杯,状作不经意问道:“你,很喜欢古诗词吗?”

穆霭在一旁听见,拿起手机的手停在半路,又很快继续动作,淡淡地回道:“不算喜欢,只是我父亲一直对这些感兴趣,从小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就接触得多了。”

云晨星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听到穆霭的回答,她看向上方的书架,“怪不得穆霭哥你这里放得都是诗经、唐诗宋词之类的书。我啊,看着就头大!”想到之前被老师罚抄“木兰诗”一百遍的场景,云晨星害怕地缩缩脖子,然后甩甩头。

穆霭嘴角弯起,“我也是不得不,小时候…”没有缘由地停顿几秒,“小时候若是不把父亲布置的古诗词背下来,我也会被罚。”

“真的啊?那穆霭哥你比我惨,我爸妈才不管我。”云晨星没注意到穆霭语气中的怀念,云景阳却听得清楚。

“呵~” 穆霭发出一声轻笑,悄悄将自己的住院费转给了云景阳。他看着手机里显示所剩不多的存款余额,心情忍不住泛起些微惆怅。

云景阳抿紧嘴不语片刻,而后他拇指指腹摩挲杯子外壁,又问了一句:“既然文科这么好,怎么会选择理科?”说完,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正弯腰叠衣服的穆霭。

随着云景阳的问题一出,穆霭不由地错愕,他身后的云晨星听了也好奇地问道:“诶?是啊,穆霭哥,你为什么会选理科?”

穆霭面容僵硬,蓦然抓紧手中的衣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很久,他才眯起眼睛藏住眼底最深处的遗憾与怨怼,笑着看向云景阳,故意玩笑道:“秘密!”

云景阳愣在原地。

云晨星抱怨:“什么啊,穆霭哥,你这人怎么也和我臭老哥一样玩神秘了?”

穆霭转过身,拍拍云晨星脑袋,“乖啦~”宠爱的动作弄得云晨星脸一红。

一旁的云景阳却难得没说话,保持着静默。因为他知道自己触碰了穆霭另一个不可言说的伤疤,对方脸上刚才一瞬间闪过的悲戚与失望,他也捕捉到了。

愧疚地闭紧嘴巴,云景阳在心里小声道:“对不起……”

“对了,穆霭哥,既然叔叔他们喜欢古诗,你的名字也是从古诗里来的吗?”云晨星起身站在书架前,看着那里摆放的几本厚重古辞书忍不住问道。

穆霭拉好书包拉链,“嗯,没错。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我名字的由来。”可笑的是,父亲最开始为他起这个名字时是为了让他调皮的性格收敛些,却不想到最后真的一语成谶,他彻底失去了“活泼”的一面。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好有诗意……”云晨星跟着小声念叨一遍,然后傻乎乎地看向穆霭憨笑道:“不懂,嘿嘿!”

穆霭回神,弯起嘴角,“没什么深刻的意思,不用明白。”他环顾四周,开口道:“好了,都搞定了,我们走吧?”

“欸!”云晨星点头回应,跟着穆霭先走出了屋子。

这时,从问了那个问题后就没再说过话的云景阳站起身。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内页泛黄的古诗词本上,脑中不觉浮现出之前那张全家福照片,眸子里波光流动,唇瓣微启嘟囔道:“穆霭...原来真的是暮霭啊……”

作者有话说:

暮霭生深树,斜阳下小楼。杜牧题扬州禅智寺

禅智寺树木茂密,不透阳光,傍晚的云气在树林深处游动,夕阳在小楼的背后缓缓落下。浓荫暮霭的幽暗中见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