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霭一边迎着风向海边跑,脑海中一边不受控制地钻出与云景阳在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时的好奇打量,第一次相识时的心潮暗涌,第一次亲吻时的紧张慌乱……许许多多的第一次让穆霭意识到或许往后余生他都再也离不开云景阳了。

是云景阳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爱他、护他,是云景阳让他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破烂的人生与世界无数次让他想要离开,但因为云景阳,他选择了留下来。

喘息声因为奔跑变得震耳欲聋,穆霭慌张地看向天边,不久,一道轰隆隆的闷雷让他又加快了脚步,直到看见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正站在汹涌的海浪中,穆霭马上红了眼眶,疯了一样大喊:

“云景阳!!!”

“你给我回来!!!”

声音被风浪声吞没大半,不过依然有一部分传来,海面的人停下继续向海里前进的脚步,一动不动的模样像被拴住船锚的帆船。

穿过沙滩,穆霭不管不顾地冲向海里,他忘记了曾经在海岛上九死一生的云景阳早已不怕水,云景阳依旧是他记忆中怕水的少年,于是他拼了命地向前跑,踏过沉重的海水,尽力向前伸出手。

风变得肆虐,穆霭心脏从未跳得如此剧烈,他大脑像炸开了一样疼,但此刻所有的痛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只想抓住那个人。

终于,在海水淹没了半个身子时,穆霭的手勾住了云景阳的衣角。海浪打得他站不稳,他踉跄着用力攥紧了手中的衣服布料,然后将云景阳向后扯。

云景阳被迫转过身,穆霭大吼,“云景阳,你发什么疯!你要做什么?”

云景阳唇色惨白,面对出现的穆霭,他仿佛如梦初醒,“穆穆……”

“轰隆”

又是一声令人心颤的雷声,穆霭焦急向上瞧了一眼,看到满天的乌云与愈发逼近的下一波海浪,他瞳孔紧缩,立马抓住云景阳的衣领向岸边费力移动。

“跟我走!!”

雨滴不知何时降落,两人身上皆被浸湿,衣物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成了阻碍,混乱的发丝随海水与雨滴拍打在脸上,穆霭被迫眯起眼睛。被海水阻挡,穆霭每向前一步,都要用超出自身十倍的力气,没多久他的脸成了青白色,指尖也因为与布料摩擦出了血。

然而不论如何,他的手没有松开一刻,

直到在海浪风暴中感受到双脚重新踏上松软干燥的沙地,穆霭又不放心地向前走了许多米后,才脱力般跪倒在地上,撑在沙地上的手颤抖不止,身上更是被风浪冲洗得狼狈不堪。

“穆穆!”

云景阳抱住穆霭,颤抖的音调带着慌张。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的海滩就被一阵几层楼高的海浪拍打得震耳欲聋,没有人敢想象,如果穆霭再晚来几秒钟,云景阳会如何。

穆霭喘息声大到雷雨和风声都挡不住,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地转身推开云景阳,打了他一巴掌,“你疯了!风暴天进海,你想死吗?”

穆霭眼眶通红,面目狰狞却带着破碎的恐惧与后怕,想到刚刚云景阳站在海中的场景,他的手臂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穆霭后怕,如果自己没有赶来,云景阳会不会被那道紧随其后的海浪吞没。

如果云景阳真的死了,他…他该怎么办?!

第164章 一百六十四、怎么还有一个?

【还没送走莫名其妙的云先生,又来了位看上去不好惹的女罗刹。】

风暴还在肆虐,除了趴在沙地上的穆霭与云景阳,诺大的海边空无一人。

云景阳怔忡地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再次被穆霭欺身而上按在潮湿的沙地上。

大雨倾盆,只穿了件单衣的穆霭浑身湿透,一双眼睛却明亮澄澈,泛红的眼眶中混杂着慌张、担忧、委屈与后怕。他抓起云景阳的衣襟大喊嘶吼:“云景阳,你要做什么?我问你,你到底要做什么?自杀吗!”

滴落在脸上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云景阳陷入诡异的安静,他略显呆滞地看向坐在自己身上的穆霭,即使眼睛里进入了雨滴也不曾眨动半分,半晌,伴随雷鸣,他将握紧的左手摊开,露出被他护在掌心的黑欧珀戒指,用沙哑的嗓音解释道:“我在找戒指。”

穆霭倏然没了声音,他侧过头,视线慢慢落在云景阳手中的戒指上,又瞧见了对方掌心被戒指边缘压出来的青紫痕迹,一时间心脏疼得他几乎晕倒。

短短一年,云景阳已经瘦到年少时刚好套入指腹的戒指可以被轻易甩掉。

“你……”穆霭语塞,模糊的视线中唯有云景阳嘴边的浅笑清晰明朗。

男人面容消瘦,本就深邃的眼窝如今更加凹陷,看得出来他过得并不好。

脑袋低垂,穆霭不再说话。良久,他松开了抓住云景阳衣襟的手,无力滑坐到一旁的沙地上再缓慢站起身。

云景阳跟随穆霭踉跄着扶地站稳,他的脸侧还带着清晰的掌印。

穆霭向不远处的木栈道走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站定在栈道旁,小声道:“云景阳,戒指…扔了吧。”

走在后面的云景阳脚步倏然顿住,他睁大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然而,不论胸口肆虐的情绪多么狂躁,此刻他只能哑声干瘪地问道:“为什么?”

穆霭转过身,被雨水浸染的面容像一张撕碎的油彩,凄惨艳丽,“因为…我们早就分手了。”

云景阳瞳孔紧缩,他脚步虚浮地走上前握住穆霭的肩膀,表情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穆穆,求你,别这么说。我,我……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恨我父亲,恨我们所有人,我会赎罪,我会好好为那些对你造成的伤害赎罪,只是求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了?”

“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向我跑来的时候我有多么高兴吗?穆穆,曾经你无数次跑向我,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你离我越来越远了,不管我怎么挽留、哀求、甚至威胁,我都抓不住你,我很害怕,也一直恐惧失去你。”

“我明白你依然讨厌我,但是刚刚你着急的模样没有作假,对不对?你是有一点担心我的,是吗?

穆霭抬眼,与云景阳焦急求证的视线相撞,他张开嘴,却终究没有回答,而是躲闪地撇过脸,以沉默面对云景阳的质问。

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两人身上,狂躁的风吹得两人衣角猎猎,云景阳并不意外穆霭的反应,他嘴角露出苦涩的笑,继续道:“穆穆,整整三百四十三天,我每夜都会梦到你,我也只有靠过去的记忆与那些美好虚幻的梦,才能独自撑过来。”

“我曾劝自己放手,放过你,更放过我。可是我做不到,我能对很多人狠下心,唯有你,我所有的底线在面对你时全部都不作数了!穆霭,我想你了……”云景阳眼中被泪水蓄满,他看向穆霭,音调颤抖,“我好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在穆霭中枪后,云景阳体会了真正的心如刀绞。当他感受到怀中人愈发虚弱的气息时,不信神佛的他不断在心里祈祷,希望上苍能怜悯穆霭,也可怜可怜他,为他留住穆霭的性命。

病房外,他曾带着满身的血迹跪在窗前,这是他自从掌管云家后第一次下跪,只求自己的爱人能够平安。

然而,子弹滑过太阳穴对大脑带来的冲击力可想而知,经过全力抢救,穆霭只是勉强活了下来并未苏醒,用医学术语讲便是成为了植物人。

面对这样的结果,许多人都不能接受,云景阳却是满意的。因为熟悉枪械的他明白子弹的威力,知道医生们都尽力了,只要穆霭还活着就证明未来还有醒来的希望,于是自此照顾穆霭成为了他每天的任务。

除了工作,云景阳的其他时间都陪伴在昏迷的穆霭身边,生怕自己会错过穆霭醒来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