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外卖员的电动车风驰电掣,鸣笛惊醒了穆霭,他回神,终于放慢脚步顺着身后的小路向巷子里的小区大门走去。

巷口的水果铺依然在迎来送往,蔬菜水果的便宜价格成了小区里许多北漂租客的心头好,尤其在冬天,大家都会驻足买两个冻得冰凉的橘子尝尝。

小区里的住户不知道换了多少,唯有这家水果店一直驻足在此,渐渐成了地标之一。

回忆起过去上学的时光,穆霭收回视线,垂首看向自己身上不再是校服模样的西装,无奈又苦涩地笑笑。

日子过得还真快,几年而已,他却有些忘记自己曾经的样子了。

身边路过几辆骑自行车的大爷,穆霭走进了生锈的小区大门里,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单元楼,他莫名紧张起来。

穆霭知道家里没有任何人在等待自己,可他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乱跳,似乎有什么深埋已久的东西正伴随他的靠近重新破土而出。

过去的旧人旧景在眼前纷乱踏至,穆霭咽了下口水,抬脚迈上楼梯。

站在家门口,穆霭小口喘着气,眼睛在周围狭窄的空间里转悠了一圈。不同于邻居居住的房屋带着每年春节留下的过年烟火气,穆霭的家从光秃秃的门上就能感受到几分空寂。

不过还好,门虽然看上去空了些,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歇了会儿,穆霭走向楼道角落的花盆前,伸手在花盆里黑黢黢的泥土中扒拉了两次随后摸到了一片硬邦邦冰凉凉的东西,拿出来将上面的泥土擦去,他不由松了口气。

万幸,钥匙没丢。

穆霭站起身,恰好此时一层的单元门响起吱嘎声,接着便是一串略显急促的脚步,以为是赶时间的外卖员在送餐,穆霭没在意,而是继续走到门前将微微生锈的钥匙插进了锁孔中。

空闲的时间太长,钥匙与锁孔并不能很好地闭合,穆霭上下晃动了几次,才终于转动钥匙。

一圈、两圈,反锁的门被打开,楼道间的脚步声也距离他越来越近,然而即将回到家里的激动令穆霭根本没心思去关注太多。

终于,外层的防盗门松动,被拉开了一条缝。

“砰!!”

一只手猛地拍在门扉上挡住了穆霭进入家门的路,穆霭吓得大叫了一声,立刻瞪圆双眼、浑身僵直。

“爱爱,别来无恙~”

低哑阴森的嗓音带着喘息自耳畔传来,一瞬间,还未来得及回头的穆霭犹如坠入地狱,他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直冒,牙齿忍不住剧烈打颤,不敢动半分。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过往痛苦难堪的记忆汹涌而至,穆霭大脑属于理智的弦断裂,发出“铮”的一声。

注意到穆霭的异样,欧阳霖发出一声不冷不淡的轻笑,笑声却如千斤重的锤子狠狠地砸在穆霭的后脑。

习惯了得不到回应,欧阳霖紧紧抓住防盗门边沿,凑近穆霭脸侧,脸色变得狰狞,“爱爱,怎么三番两次的逃跑啊?这些年,你让我找的好辛苦。”

咬牙切齿地说完,欧阳霖漆黑狭长的眼眸如狼似虎般瞪向穆霭。

两年三个月,他已经两年三个月没有见过穆霭了!

欧阳霖还记得穆霭擅自离开的那天,他刚刚在主家结束祖父的训斥,回来后他本以为家里会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有个人在乖乖等他、陪伴他,却不想迎接他的只有满室的黑暗与静谧,屋子里整洁的仿佛除了他从来没有另一个人存在过。

空寂与无声像真空玻璃罩,将本就神经脆弱的欧阳霖完全压倒。他疯了似的一个接一个房间寻找令他心安的身影,可是直到走进他与他温存过无数夜晚的卧室里,一切希望都破碎成尘土。

穆霭又逃走了,逃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他对他不好吗?为什么一次接一次地离开他?

欧阳霖不能理解,脑袋炸裂般剧痛,他像个精神病一边大吼,一边将房间砸了个稀巴烂,最后甚至惊动了老宅的祖父,对方派人来才堪堪将他压制。

也是从那天起,他被祖父软禁在京城旧宅,身边亲近的人全部被收回,都是为了防止他私自跑走去找穆霭。

欧阳霖不知道祖父什么时候得知了穆霭的存在,更不清楚是谁向祖父告了密才会让祖父把他生生困在京城两年多。

两年里,他想了无数办法找到穆霭的踪迹,可是因为祖父还有来自云景阳的阻碍,在寻找穆霭的路上,连欧阳霖自己都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甚至他的婚姻也被他当成了与家族谈判的筹码,才能让他第一时间得到穆霭回来的消息。

再次面对穆霭,欧阳霖失去了曾经的胜券在握,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走投无路的逃亡者,又像软硬兼施的行刑者,却无法从罪犯口中撬出一丝线索。

在欧阳霖心里,穆霭一直是沙漠里软软的细沙,不硌脚也不让他磕撞,只是款款地流过便抹去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越发疯,穆霭越淡然,淡然得可恨至极。

他没办法,只得改变策略,装作委屈地趴在穆霭颈边,与他耳鬓厮磨,一遍遍地低声发问:“我哪里不好?为什么要跑?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

欧阳霖一只手搂住穆霭,一边在穆霭耳边嗫嚅,两人此刻的模样好像一对因为琐事斗嘴吵架的情侣,容易被误以为彼此情根深种。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感受到皮肤上贴近的温热时,鸡皮疙瘩已经从穆霭的头顶快速蔓延至全身。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忘记了呼吸,久久不能从与欧阳霖重逢的惊吓中回神,只能怔愣地听着耳边属于年轻男人沙哑又充满危险气息的低语。

为什么要跑?

欧阳霖当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选择逃离吗?

失去血色的嘴唇变得干涩,穆霭唇瓣抖动做出“不”的口型,却发不出一声。

欧阳霖斜睥着穆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以包裹的姿势握住穆霭战栗的肩膀,轻而易举打开了眼前半是虚掩的防盗门接着是第二扇入户门。

穆霭化身成提线木偶,一步一步被欧阳霖控制走进了三年未进入的家门,心情不再是之前的激动与怀念。

入户门被重新关闭,欧阳霖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叹息地问道:“爱爱,你知道吗?为了不让你回来后看到家里变脏不开心,我每周都会派人来打扫。不然,你以为那把藏在花盆里的钥匙为什么还在?”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令穆霭大脑嗡响,这一刻,穆霭感觉自己好像一座被海盗包围的小小岛屿,自以为在海洋中心很是安全,却不知他早已被长枪大炮对准,成为众矢之的。

原来,属于他的唯一一片净土早就消失了。

心脏的失重感顿时让穆霭腿发软,他几乎支撑不住要倒下去,又被欧阳霖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臂抱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