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过去很多年,穆霭害怕的依然是云景阳会因为他被家人嫌弃,被社会嗤笑。因为不论时代如何发展,人们对于同性恋依然有许许多多充满恶意与无端揣测的滤镜。
而此刻,云晨星的话无疑在告诉他云家人已经知道云景阳与他的关系,那么云晨星还会像过去一样对他友好吗?
惶恐与不安接踵而至,穆霭莫名呼吸不畅。
云晨星仔细观察着穆霭,敏锐地注意到对方的异样,她眼珠转动,连忙抓紧穆霭冰冷的双手,语气轻松地解释道:“诶呀,穆霭哥,你别多想啦!其实你和我哥的事情,我早知道了…”
她放低声音微微侧过身靠近穆霭,用手挡住嘴巴故意小声道:“当年他腿伤复发住院的时候,我便猜到我哥啊,喜欢你。”
穆霭盯着女孩儿明亮的眸子,心脏伴随云晨星的话疯狂跳动,他瞪圆双眼,不相信地再次问道:“小星,你知道了?”
云晨星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而且,当初我哥与你表白在一起后,偶尔他惹你生气了,还是我教他要怎么与你道歉求饶的,嘿嘿……”
穆霭看着正在坏笑的云晨星,回忆起高中时他与云景阳几次不算严重的冷战,立刻明白了原来最后云景阳开窍似的讨饶道歉是多亏了云晨星。
他早早便被这对兄妹拿捏了。
无奈地摇头,穆霭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不过面容中仍旧带着几分纠结与难堪,疑惑道:“小星,你不觉得我与你哥哥…不正常吗?”
云晨星沉默片刻,随后她收敛了神色,与穆霭正视道:“穆霭哥,我明白你在担忧什么。其实一开始,我也很担心你们,因为虽然说现代社会同性恋的情况已经很多,但许多相关的丑闻我时常耳闻,再加上你们当时还是高中生,还有我和我哥的关系在,所以我说不担心他是不可能的。”
“不过后面几次接触下来,我清楚穆霭哥你不是一个花心爱玩的人,对于感情很珍惜,所以才渐渐放心。我当然更了解我哥的脾气秉性,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但他不是个随意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事,他总是一根筋坚持,所以穆霭哥,我在之前也替你考察过我哥啦,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
穆霭忽然陷入了失语,随后他像个提线木偶被云晨星拉着走到书房的沙发坐下。
面对穆霭的沉默,云晨星没有觉得尴尬,她继续道:“穆霭哥,你与我哥的事情,我一直都看在眼里。我更明白,其实你们心里都有彼此。”
“有件事情,我哥他始终不让我们告诉你。”
睫毛颤抖,穆霭看向云晨星,“什么?”
云晨星有些纠结,考虑了一会儿,她放低声音说道:“三年前在你突然离开后,我哥他就病了。”
呼吸停止,穆霭盯着云晨星的眼瞳不断颤抖。
“我记得,当时我哥他不吃饭、不睡觉,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状态,而且从那之后,我总觉得哥哥他好像变了个人,不仅开始与我大伯明确对立,还总是表现得很激进。所以,在你离开的时间里,整个云家都很混乱。”
穆霭耳朵嗡嗡作响,总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藏在垃圾袋中,他下意识问道:“云景阳,做了什么?”
云晨星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穆霭,不想穆霭率先开口,“我明白,云景阳一定做了很多危险的事情吧?我还见过你口中的大伯,那个穿着一身黑,把云景阳送去海岛的男人,对吗?”
云晨星哑然半晌,她忽然庆幸还好是穆霭,他才能对一切守口如瓶。
似乎想起了什么,云晨星默不作声地将视线移向穆霭被宽大衣袖挡住的手腕,然后她点头回应,“没错,爷爷去世后,大伯成为了云家的主事人,可以说整个云家没有人不敢听他的话。”
“除了,我哥。”
穆霭倏然握紧双手,紧张地抿了抿嘴。
“我不能说我哥当初同意大伯学着接管云家是因为你,不过我确定他是在你经历了某次绑架后才下定了决心要拥有能护你周全的能力,而云家能给他护住你的所有底气与能力,因此我哥他才会想快点掌权。”
“穆霭哥,其实你一直被我哥规划在未来的所有计划中。”
“可是后来,你的突然离开导致他性情大变,他与大伯的嫌隙也是当时产生的。因为在云家的家训中,家族的主事人绝对不能有软肋,而大伯在发现你的存在后便察觉到了你对我哥的影响,才会在一开始见面时对你表现出冷漠拒绝,甚至在后期想……”
想什么?云晨星没说清,不过穆霭明白一定是对他不利的事情。
垂首看向地面,穆霭红了眼眶,许久,他了然颔首。
“你离开之后,我哥一直认为是大伯逼走了你。他开始积蓄力量与大伯分庭抗衡,企图将云家的权力全部收到自己的手中,是为了有一天他能拥有绝对的力量,不让你再因为什么不得已的原因离开他,所以穆霭哥,你应该发现我哥他的变化了吧?”
穆霭哑然,半晌,点点头。
从相遇开始,穆霭便感受到了云景阳的变化,他变得更加强势,更加让他无法抗拒。
穆霭哑声问道:“现在云景阳在云家的地位如何?”
云晨星轻笑:“穆霭哥,不用担心,我哥的能力你还不了解吗?况且大伯背地里有意栽培他,所以现在云家大小事几乎都是我哥在管理。虽然家族里有些长辈认为我哥年岁小,经常给他使绊子,但我哥他也不是吃干饭的,没几次就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怪不得云景阳一天到晚都很忙,原来已经开始掌管整个云家了。
穆霭欣慰地笑笑,握紧的手却几乎将拇指掐出青痕,他知道云景阳的能力已经成长到他无法匹敌的程度,同样清楚云景阳能走到如今的地位一定经历了许多他不敢想象的危险,甚至是性命之忧。
抬眼看向云晨星,穆霭犹豫着问道:“云景阳这几年,过得好吗?”
云晨星表情微变,旋即摇了摇头,“我哥他…过得不好。”
穆霭嘴巴微张,喉咙发干,声音发哑,“怎么会不好?”顿了顿,穆霭又问道:“你刚刚说他生病了……”
“没错,自从你不在他身边,他每晚都要靠药物才能入睡。除此之外,他还患上了神经性头痛,每次犯病,长时间的头疼会让他的脾气变得很差,甚至有时候他要用头撞墙才觉得好受。后来,我们咨询了医生,才发现我哥他是产生了戒断反应,他受不了你的离开,以至于身体与精神同时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当依赖形成,离开就像戒毒。穆霭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在半夜感受到身后抱住他的人好像在发抖,口中呢喃着什么“不要走”的话,原来全部是对他说的。
“有很多次,我看到我哥在书房拿着你离开前留给他的信件和笔记本发呆一整晚。我们都知道,即使他后来表现得很正常,但其实心已经随着你跑丢了。直到你重新回来,哥哥都是靠药物在支撑着自己的。”
提起笔记本,穆霭心脏空了一拍,“信和笔记本…他还留着?”想起笔记本里的内容,穆霭神情不算自然。
云晨星颔首,“不光留着还保存得很好,不让人碰一下。”
将手搭在穆霭肩膀,感受到穆霭身体的僵直,云晨星再次开口:“穆霭哥,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我也不相信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哥。不然,你不会紧张他,对吗?”
穆霭几乎将自己的手捏碎,他骨节泛白,细瘦的手腕上冒出一根根青筋,像摇摇欲坠在凭借最后一口气苦苦支撑的老树干,脆弱倔强。
他不敢想象靠吃药度过的云景阳是如何熬过来的,他本想自己活得不好没关系,云景阳过得好便好,却不料他们俩谁都没放过谁,甚至最后连云景阳都成了病人。
鼻头酸涩,穆霭低下头用指甲狠狠抠向掌心的肉直到指尖感受到几丝温热,可他身体的疼根本比不上心里疼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