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观察细微的程鸿远眯起眼睛，立刻注意到穆霭没有讲出真话，因为穆霭说谎时总会习惯性摸耳朵。

面对程鸿远的质问，穆霭连忙回道：“真的！我以后不会忘记了。今天谢谢你，班长。”他抬眼迎向程鸿远充满压迫力的目光，真诚的样子堵住了程鸿远要继续念叨的嘴巴。

知道穆霭性子倔强得像头驴，程鸿远又气又无奈地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最近没和我们联系，新工作怎么样？我刚刚好像看到你扶一个人进了电梯，是你们老板吗？”

听到程鸿远关切的话，穆霭想起楼上房间里还处于醉酒状态的蒋林熙，他眉眼低垂，睫毛挡住眸中的隐忍与复杂，点点头，“挺好的，刚才的是我们老板，他喝醉了，我要照顾他一晚。”

程鸿远眼神遽然变得凌冽，镜片反射出白光，“照顾一晚？你们公司没有别人了吗？一定要让实习生来照顾老板？”

穆霭明白其中的道理，也猜到了今晚的事情或许是蒋林熙特意安排的，可其中原因他却想不出来，只能懊丧地说：“因为我是他的助理。”

程鸿远视线向下盯着穆霭的头顶，他回忆起几分钟前看到的男人背影，冷声问道：“穆霭，你们老板叫什么？”

穆霭有些疑惑地与程鸿远对视，如实回道：“他是我之前在青汇的同学，叫…蒋林熙。”

“……”

熟悉的名字入耳，程鸿远立刻错愕地睁大双眼，眼中的瞳孔也几乎缩成一个点。

蒋林熙？是青汇的那个蒋林熙？对方还是穆霭曾经的同学！？

难道真的这么巧合吗？害云景阳在球场受伤的蒋林熙其实与穆霭也有关系？

大脑乱作一团，程鸿远下意识要让穆霭远离蒋林熙，却突然记起来穆霭并不知道蒋林熙与云景阳的事情，于是快速住了口。

半晌，程鸿远眼神晦涩地望向穆霭，幽幽道：“好……”

察觉到程鸿远的异样，穆霭问道：“怎么了？”

程鸿远摇摇头，他决定先回去确认一番，再找机会与穆霭谈谈这件事。临走前，程鸿远不放心地嘱咐，“我和小倩的手机都不会关机静音，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们打电话，或者在群里发消息。”

穆霭对程鸿远莫名的话有些奇怪，最后觉得可能是程鸿远不放心自己一个人住在校外，于是颔首道：“嗯，放心吧，一个晚上，没什么事的。”

程鸿远抿紧嘴看了一会儿穆霭，眼神带着几分意味不明，转身离开了酒店。

看着程鸿远的车子开远，穆霭不情不愿地向电梯口走去。虽然自己想回学校，但他不能擅自离开，不仅仅因为蒋林熙喝醉了，还因为这确实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

推门走进卧室，穆霭抬眼的瞬间愣在原地。

不知何时醒来的蒋林熙正坐在床边，眼神冰冷地望向自己，穆霭心虚地抓紧门把手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与蒋林熙对视。

男人将西装外套脱掉随意扔在地上，内里的墨色衬衫解下了几颗衣扣，领带也松垮地挂在脖子上。

蒋林熙面容带着醉态，目光却清亮得如夜空的星云团，他一错不错地盯着穆霭，深邃的瞳孔似乎能看到穆霭心底，让穆霭没由来地不敢靠近。

“去哪了？”

低沉的嗓音在屋内突然响起，穆霭忍不住缩了下肩膀。

受不住蒋林熙颇具威压的注视，穆霭躲闪着小声回道：“去和前台确认一些付款问题，我…我没那么多钱可以付几千块。”

蒋林熙皱紧眉，眼底闪过阴森。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喝醉，在穆霭出门的后一秒，他便从床上睁开了眼，通过自己安排跟踪穆霭的人，他知道了穆霭与另一个男人见面的全过程，还有穆霭吃药的事情。

穆霭生病了？吃的是什么药？与穆霭见面的又是谁？

无数问题在心头萦绕，探究的视线在穆霭身上掠过，蒋林熙没得出结论。

不久，他收敛了强势，慢慢弯下腰扶住额头，语气虚弱道：“放心吧，房费不用你出。呃，头好疼……”

因为说了谎，穆霭难得对蒋林熙表现出关切，他犹豫地走上前，问道：“你躺回床上，我帮你按一按吧？刚才和酒店要了蜂蜜水，应该很快会送到。”

蒋林熙抬眼望向穆霭，朦胧的目光像被雨淋湿的小狗，他似乎是感慨，叹息道：“真好，穆霭你还会关心我。”

穆霭不知道蒋林熙为何会这么说，他怔愣地站在蒋林熙身边，瞧着笑得慵懒的男人，不清楚对方到底是真的醉酒还是假装可怜，然而不论哪一面都会让他想起过去自己与少年的蒋林熙在那间名为“秘密”的房子里发生的许多回忆。

记忆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除了他与他，没有人知道他们曾在某个不算大的“家”里生活过。

所有或甜蜜、或酸涩、或痛苦的时光，全部随着蒋林熙的离开成为了被黄沙掩埋的古城，从此后，他也未曾踏足过充满心痛回忆的地方。

蒋林熙凝视着发愣的穆霭，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久，他视线向下，目光落在穆霭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上，好像玉石雕刻的笛子，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把玩。

假装酒意上头，蒋林熙趁穆霭发呆，握住了对方微凉的手。

穆霭身形猛地一滞，接着像触电般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蒋林熙用力握住，贴近自己发烫的脸颊。

穆霭语气惊恐，“你，你做什么！”

蒋林熙没有回答，他眼皮半阖，表情带着几分贪恋，“我难受，穆霭……”放软的语气是蒋林熙从未表现出来的脆弱，同时最能激发人的怜爱。

挣扎的动作停止，听着蒋林熙略带撒娇的话语，穆霭心脏倏然胀痛，脑海中同时钻出另一个人的身影，让穆霭眼眶变红。

他下意识握紧左手，用大拇指去摩挲无名指上的白珐琅戒指。

缓了几秒，穆霭撇过脸，长吐出一口气，他眨眨眼将手从蒋林熙的桎梏中抽离，小声说：“躺下吧，我帮你按一按。”

感受到掌心温度的消失，蒋林熙心底没由来地空落，似乎听出来穆霭声音的不对劲，他抬眼发现了对方泛红的眼尾，喉咙瞬间堵塞。

穆霭在哭？在为谁哭？

蒋林熙明白穆霭此刻在想的人一定不是自己，那么是谁？是谁能让穆霭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

这一刻，蒋林熙忽然觉得自己与穆霭分别的几年时间有些长，长到穆霭已经快将他忘记，也长到他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穆霭身边，因为陪伴穆霭的人不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下一秒，嫉妒发狂般涌向蒋林熙胸口。

不待穆霭反应，蒋林熙反握住穆霭的双手，起身将人紧紧拥入怀中，他低哑的嗓音夹杂了委屈，“穆霭，我对你的好，难道你真的察觉不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