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笑并没有持续很久。

穆霭收回视线，嘴边弯起的弧度慢慢垂落，神情多了几分低迷。

他还没忘记昨晚自己既没有去赴欧阳霖的约，也没有回家，他不知道后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总归不太好。

欧阳霖给他打了十多通电话后，便没再联系过他，这次，他一定把那人惹怒了。

可穆霭却不后悔，因为在云家的一晚，是他很久很久以来过得最舒心的一晚。

他不用担心舅舅的醉酒毒打，也不用担心晚上饿肚子，更不用担心自己随时随地会冒出来自杀的想法。

在云家，不仅是云景阳对他很好，云晨星在说话逗趣间也让他心情很轻松，这种属于“家”的氛围让他很怀念。

所以，至于那些还没发生的，就再说吧，反正更差的时候，他都熬过来了。

呼出一口气，伴随着上课铃的响起，穆霭难得地认真听起课。

熬过一上午数学化学这种令人头大的理科课，直到老师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大家都忍不住瘫倒在椅背上。这种容易用脑过度的课若是再多半小时，他们一定会爆炸。

穆霭也不例外，甚至头疼得更严重。从初中起他的理科成绩就比文科的低不少，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高二分科的时候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

揉揉因为疲惫而酸涨的眼睛，穆霭看见班级里大半的同学都跑到食堂抢饭了，云景阳的位置同样空空如也，他知道这人是去抢鸡腿了。

今早上学的时候，云景阳便说要他中午一定在天台等他，自己抢到鸡腿就去天台，想到云景阳一脸傻笑的憨憨模样，穆霭不由地想笑。

站起身，穆霭打算与往常一样上天台等着云景阳，才迈出一步，他停下脚步，向后看了一眼自己书包侧面的水杯。

想了想，他将水杯带上，又把学校的一卡通揣在校服口袋里，才离开教室。

等到穆霭抱着水杯和一盒热牛奶来到天台上时，他发现云景阳还没到，决定坐在玻璃走廊的台阶上等对方一会儿。

他将水杯放在自己身侧，但那盒牛奶却捧在怀里。

天气依然没有转晴的迹象，阴呼呼的，让人看了不禁皱眉，向东望去，一朵更厚实低矮的乌云还在朝这边涌来。

穆霭抬头看了眼，然后淡然地收回视线，瞧向自己手里的牛奶，心里不禁猜测云景阳要什么时候过来。

穆霭没发现，他现在的模样就像是在盼着心上人的女生，内心的雀跃，从他忍不住拍打地面的双脚就能看出来。

不久，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穆霭耳朵微动，以为是云景阳，抬眸看去，可下一刻，他嘴角的微笑霎时间凝固，眼底也带了明显的恐惧。

看着那几名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生，穆霭本能地将脚向自己收紧靠拢，身体往后缩，可是不待他再做过多的反应，穿着痞气的男生们就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戏谑邪恶的笑。

穆霭紧紧抱着怀里的牛奶盒，撩起眼皮去看领头的一名寸头男生，对方身上的校服外套并没有好好地系上拉链，连带着里面的白色半袖衬衫也松松垮垮，一副地痞流氓样儿。

对于他，穆霭并不陌生，或许可以说对将自己围起来的这几人，穆霭都不陌生。

他们便是自从穆霭转学到一中后，经常拿他取乐的问题学生。为首的叫秦南，是一中有名的混世魔王，不仅大多数学生畏惧其存在，就连老师都对他表示头疼，只因为秦南家里条件不错，所以这小子若是惹出什么事，一般家里人用钱便能帮他摆平，由此也造成了秦南的性格更加乖张。

刚开始，穆霭转来一中的时候，秦南还没盯上他，可在某天，也不知道秦南从哪里听到了关于穆霭的一些传闻，自此便经常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围堵戏弄穆霭。

穆霭脾气能忍，对他们这群人的行径向来默默承受，使得他们的捉弄越来越过分。有一次，他们甚至把穆霭连带着他的书包一起推进了学校的水池内，尽管当时天气不算冷，但仍然导致了穆霭发高烧三天才勉强能撑起身体上学。

盯着眼前满脸戾气的男生，穆霭浑身僵硬，眼中露出不经意的惶恐。

秦南好长时间没有找过他了，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秦南笑得邪气，一双上吊眼里满是阴狠，他手肘弯曲撑在穆霭倚靠的木栏杆上，整个人自上而下看着穆霭，身影如天上的阴云将瘦小的穆霭笼罩，他嘴角翘起，“穆霭，怎么几天不见，就这么生疏了？”

穆霭闭紧嘴，没看对方，也没有回答，此刻他只希望云景阳不要来天台。

对方的沉默令秦南面色不虞，周围跟着他的几个混混生也察觉到低沉的气压，自觉闭了嘴，乖乖站在一边。

秦南眼珠向最下面瞥去，忽然，他目光一定，眼尖地发现穆霭抱在怀里的牛奶，不待穆霭反应，他一把将那盒奶抢过来，拎起来把玩，“哟，看来是知道我要来，特意为我买的吗？”

感受到怀里一空，穆霭愣住，接着他迅速抬头，看向那盒即将被秦南打开的牛奶，赶忙伸手去抢，“不行！”

这个是云景阳的！

可还没等穆霭起身，他就被涌上来的一众人压在地上，秦南扭过身子，灵巧躲过穆霭伸过来的手，他眼睛微眯，去瞧一脸焦急的穆霭。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穆霭露出这般紧张的神情，看来这盒牛奶不是自己喝啊……想起他最近听过的一些消息，好像是穆霭与同班的一个人走得很近？

所以，牛奶是给那人的？

眼底闪过危险，秦南很快恢复成散漫的模样，他慢条斯理地将那盒牛奶打开，放到嘴边。

被几人压制的穆霭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动作，一边挣扎一边喊：“你不能喝！”

可秦南哪会听他的话？等到将纸盒的开口完全打开，秦南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口，“咕咚”一声咽下，吧砸一下嘴，眯眼笑着看向瞪大一双死人眼睛的穆霭，“味道不错啊~还是热乎的，穆霭，你可真体贴！”

“秦南，你…”

听到穆霭叫出自己的名字，秦南挑眉，接着他凑近被几人用力压在身下的穆霭，不屑地打量起对方少有的目眦欲裂的模样，轻蔑的态度像是老虎在看跳脚的兔子。

而后秦南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般神情癫狂，他瞧了穆霭一会儿，弯下腰，问道：“哟，这么喜欢这盒牛奶啊？那不然……我就让给你喝吧？”

穆霭带着隐忍怒意的眼神显出疑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可很快，他便知晓了秦南要做什么。

秦南将那盒牛奶举高在穆霭头顶，随后手腕向下。

下一秒，白色的液体哗啦啦地将穆霭淋了个满头，穆霭被迫闭上眼睛去承受无数带着微腥奶味的液体滑过自己的头发、脸上和脖颈。

道道蜿蜒的痕迹顺着面容滑落，留下黏腻和狼狈，穆霭低着头，发丝汇聚出白色液珠，周围尖锐的嘲笑声将他包围。

待到一整盒的牛奶流尽，秦南将盒子随意一扔，发狠地拽起穆霭额前的刘海，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狞笑问道：“穆霭同学，我喂给你的牛奶味道如何啊？是不是很好喝？”语气里带着低俗肮脏意味的戏耍。

穆霭闭紧双眼，一句话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