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穆霭莫名轻笑了一声。
客厅内,不同于穆霭的放松,云景阳与云晨星皆神情错愕,他们呆怔地盯着穆霭,眼底翻涌的情绪不一。
云景阳更是指尖抖动得厉害,他漆黑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穆霭,脑海中不断闪回陈藜芦挂在灵堂的黑白照片、穆霭躺在病床上的虚弱模样,以及对方留给他的无数拒绝的背影。
下一秒,云景阳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另一空间,遗照中的陈藜芦逐渐变成了穆霭的面容,少年嘴角的弧度熟悉又陌生,令他如坠深渊。
双脚僵硬像被灌了铅水,云景阳喉结艰难地滚动,逼迫自己回神。
猛地抬头,云景阳失焦飘散的视线慢慢聚集在穆霭弯起的眉眼中,他如热水沸腾的心总算不再焦躁,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凝滞的空气被打破,云晨星扯起笑抱住穆霭的手臂抱怨道:“穆霭哥,你乱说什么呢?怎么会见不到?我以后一定每周都来找你玩!最近三里屯开了好多家新店,有时间陪我去逛逛吧!”
想起已经去世的陈藜芦,云晨星弯起的眼眶暗自红了一圈,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似乎感受到了云晨星话语中的悲伤,穆霭抬起头正欲开口,视线便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深情到宛如幽潭的眸中。
片刻的怔然后,穆霭撇过眼,表情恢复成如夜晚海面的平静,随意应道:“好~你先坐,我去给你们烧点水喝。”
云晨星拉住他,“不用,穆霭哥,你去休息吧!本来我和老哥就是来帮你的,是吧,哥?”
云晨星顺势将穆霭推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穆霭哥,你放心吧!我云晨星出马,一个顶俩!”
女孩儿明媚活泼的模样逗乐了穆霭,他抬头看向云晨星,无奈道:“好吧,那辛苦你了!”说着,穆霭习惯性用右手按住左手的手腕,还缠有白色薄纱布的手腕无法弯曲很容易看出几分不自然。
注意到穆霭的动作,云晨星眼底闪过晦涩,随后也笑笑跑开了。
洗手间传来水龙头哗啦啦的声响,穆霭嘴角的笑跟随水流消失。他起身重新走回卧室,瞥了眼窗台上枯萎的鹤望兰后不再管它,而是打扫起书桌上的灰尘。
手腕稍稍用力便有些疼,于是穆霭只能用右手擦拭桌面,不久客厅传来云晨星吩咐云景阳的声音,“哥,卧室和厨房交给你了,我负责客厅!”
穆霭耳朵微动,紧接着听到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敞开的卧室门被敲响,云景阳支吾着问道:“穆…穆,我能进来吗?”
穆霭顿住,眼睛向后瞟去却并未回头,更不做任何回答,随后他继续擦拭桌面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将手足无措的云景阳晾在原地,似乎是想让云景阳也尝尝自己当初在云家别墅被冷落被推远的滋味。
穆霭难得冷漠,虽然他不愿表现得刻薄,可看到云景阳带着歉意的模样,他总会忍不住想折腾对方。
至于被教训的云景阳,穆霭不发话,他根本不敢迈进屋子,只能像个受罚的小孩儿踌躇地站在门口。
谁都想不到,如今在云家甚至能顶替云昇位置的少爷竟有如此畏惧一个人的时候。
云景阳心里难过,却不是难过穆霭的拒之千里,而是难过他曾经对穆霭说过的谎言,其杀伤力比穆霭惩罚他的程度要重得多。
胸口淤塞仿佛堵上了无数厚重的棉花,云景阳手足无措。
过了许久,穆霭不经意地“嗯”了一声,终是大发慈悲地将罪责赦免。
云景阳紧张的表情消散,他放轻声音,“谢,谢谢…”然后开始沉默地打扫起卧室地面。
并排站在一起,穆霭与云景阳各自做着手中的事情,两人之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穆霭首先打破安静,他将一本不知道摊开多久的古诗词重新合上,手掌耐心地压平已经变得弯曲的书皮,低喃道:“藜芦哥的事情,我很抱歉。”
云景阳清理着垃圾桶,他半蹲在地上的身形停滞几秒,然后恢复正常,在穆霭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抹苦涩遗憾的笑,“没什么抱歉的,这是藜芦哥自己的选择,或许也是他最喜欢的结局。”
“……”穆霭眨了眨眼,没回答。
话题被引起,云景阳抿抿嘴又问道:“穆穆,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藜芦哥生病了。”
两人背对背,云景阳的表情带着忐忑与不安,因为自始至终有一件事更让他担心穆霭的精神状态。
所有人都清楚自杀倾向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去确认,生怕结果是他们不愿接受的现实。
听到云景阳的问题,陈藜芦抓紧手中的书,接着他摇摇头,淡淡地回了句,“不知道。”
明白穆霭不想与自己多说,云景阳识相地住了口。他站起来,将垃圾袋放在门口,然后回身看向书桌旁的穆霭,目光却不由自主转向了窗台上只剩下枯枝的盆栽。
深绿色的花盆很是眼熟,云景阳将手握紧,努努嘴问道:“那盆花……”
穆霭撩起睫毛,没有停止整理书柜,毫不在意地回答:“嗯,死了。”
胸口瞬间被刺破,云景阳脸色苍白透出惨淡,他勉强活跃的精神力如眼前枯萎的花枝,只剩下褐色抽条的枝干在苦苦支撑着过往的繁盛。
艰难地扯起嘴角,云景阳好像要弥补什么,赶忙说:“我可以……”
然而不等说完,穆霭将他的话无情打断,“不用,我打算扔了。”
穆霭满不在乎的语气令云景阳大脑彻底失去思考,他双耳轰鸣好像被鱼雷击中,视线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怔愣地睁大双眼,云景阳凝视着穆霭,似乎想从对方的神色中找出什么,可是除了认真,他什么也瞧不出来。
真的要扔掉吗?云景阳想问出口,但话到了嗓子眼又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住。
穆霭感应般回头与云景阳对视,漆黑的眼珠没有留恋,他语调平淡,“我喜欢的花,只有满天星。”
说完,穆霭掠过云景阳,将对方一个人扔在屋里,走进了客厅。
云景阳四肢绷紧,他呆呆地望向眼前曾经枝繁叶茂的鹤望兰,心里只剩下如涨潮海水般的悲伤。
原来,那些他以为是开始的过去,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了往后最美好的瞬间,成了他此刻遥不可及的梦。
脑袋低垂,云景阳陷入迷失与茫然。
他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穆霭的原谅?
穆霭本以为云景阳与云晨星用不了多久便会离开,因为房子的面积很小,根本没有不值得费力清理。
但谁成想,直到要吃午饭的时候兄妹两人都没有一丁点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