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回国的飞机上,云景阳了解了关于他这对表兄的事情,又听说在亲眼见到陈藜芦的尸体时,陈丹玄情绪激动地晕了过去,醒来后就成了行尸走肉的状态。至于其他人,他的小姨与外公被打击得住进了医院,只有姨夫在寡言地迎接前来吊唁的宾客,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悔恨。
可悔恨有什么用呢?人不还是被他们亲手推开了?或许应该说被他们亲手“杀”死了。
活着的时候不珍惜,等死了才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最无用。
望向陈丹玄的眼中闪过不悦,但很快云景阳快速收回了那抹暗色,转而望向前方的灵台,如幽潭的眸子掩埋了悲喜。
沉闷的气氛如挥不去的阴云倾压在身上,云晨星脑袋低垂艰难开口:“他们说,藜芦哥是在他生日的下午选择了自杀。我记得前一天,藜芦哥给我打了电话,电话里他嘱咐了我好多好多事情,还对我说希望我们都好好的。所以,他当时在与我告别吧?”
哽咽了一下,云晨星抹去脸颊的泪痕,抽泣道:“我却傻傻地以为是藜芦哥无聊了,如果我早一点发现藜芦哥的不对劲,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云景阳没有回答,悄然将手握成拳。
“外公和小姨知道藜芦哥喜欢男人后,竟然还把他送进了一家不知名的医院进行治疗,性取向是能医治的吗?说到底,他们只想让藜芦哥继承家业,想逼迫他像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是他们逼死了藜芦哥!”
云晨星压低了声音,抬眼看向跪在灵堂前的陈丹玄,眼底充满怨怼。
云景阳始终无言,面无表情地看向陈藜芦的遗照。
察觉到身旁人的安静,云晨星抬头看向云景阳,她才注意到云景阳仿佛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深邃的眸中除了黑暗瞧不出别的情绪。
云晨星微微怔住,心脏突然不安地跳动了两下,不久,她抿住嘴,犹豫片刻后压低声音问道:“哥,如果今天被吊唁的人是穆霭哥,你还会这么冷静吗?”
下一秒,云景阳原本似铜墙铁壁的神情产生了明显的裂痕。他斜睥向云晨星,眼底闪过隐约的不满,“晨星,不要乱说话。”
云晨星抬眼,嘴角的笑带着无奈与嘲讽,“哥,我不知道你最近几个月到底去做了什么,我也管不着你做了什么,但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云景阳撇过眼,等待下文。
“穆霭哥,上个月割腕自杀未遂。”
云景阳猛地怔住,他睁大双眼,脑袋里好像被炮火轰炸瞬间失去了理智。迅速转过头,云景阳用力抓住云晨星的手腕向外扯,到了灵堂外,他声音颤抖地问道:“什么意思?穆霭他怎么了?!”
对云景阳的怒意与慌乱视而不见,云晨星似乎有意报复,冷冰冰道:“云家家宴的下午,穆霭哥去找你,在别墅里遇见了大伯。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离开之前,穆霭哥对我说再也不会来打扰我们了,当晚他就割腕了。”
胸口仿佛被数万匹铁骑践踏,云景阳耳中发出尖锐的嗡响。
割腕?自杀!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
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云景阳嗓音嘶哑,“穆霭他,在哪里!”
云晨星瞧向云景阳,“哥,你不如先听一听穆霭哥的伤势如何。”
云景阳撩起眼帘,质问道:“什么?”
云晨星话语中有些夹枪带棒,“我的意思是,你有必要先了解一下穆霭哥现在的情况。”
云景阳腮帮绷起,只想尽快知道穆霭在哪里,他咬牙道:“说……”
云晨星眼底流过埋怨,不客气道:“你对我生气没有任何用,反倒应该庆幸穆霭哥还活着。”撇过眼,云晨星语气低沉,“那天晚上我们发现的及时,所以把穆霭哥救回来了,但是医生告诉我们……穆霭哥的左手神经与肌腱损伤严重,有很大可能落下一生的后遗症。简而言之,穆霭哥的左手基本废了。”
如果听到穆霭割腕自杀的消息是雪山坍塌前掉落的冰块,那么云晨星此刻说出的话则是彻底的崩坏。
后背一阵剧痛袭来,强烈的痛感比被枪子穿过肩胛骨还要让云景阳难以承受,他额头冒出冷汗,眼神空洞,浑身僵直,凛冽的寒意顺着心脏流向四肢百骸。
神经与肌腱损伤严重,左手废了……
云景阳心脏抽搐到麻痹,他无措地看向自己平滑的手腕,根本不敢想象穆霭将刀生生割进皮肤时的痛苦,更不敢想象一道深深的疤痕出现在穆霭的手腕上。
他该有多么绝望?
半晌,云景阳眼底溢出阴狠,“大伯?他对穆霭说了什么!”
云晨星摇头,“哥,我觉得你或许该想想你对穆霭哥说过什么?因为那天大伯只是给你和穆霭哥通了电话。”
如一枚重型鱼雷炸开,云景阳眼前遽然被黑雾蒙住,他扶住身侧的墙壁踉跄了半步,随后像迟暮的老人缓慢地放下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云晨星。他眼中逐渐布满红血丝,一条条红色的细线中带着茫然,带着无措,带着恐惧,带着悔恨。
云景阳倏然醒悟,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肩背上的枪伤冷不丁抽痛,堪比尖刀狠戾地捅入,云景阳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呃!”
他跌倒在地上蹲跪,用力捂住左肩的位置,云晨星忙扶住他,“哥!”表情是担忧与懊恼。
她原本不想刺激云景阳,但一想到穆霭自杀时的模样,她实在忍不住对云景阳恶言刺激。
云景阳抓住云晨星的手,嘴唇发白颤抖,身体哆嗦得厉害,用气音问道:“穆霭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
穆霭坐在病床上翻阅手里的散文集,床边是在为他削水果的欧阳霖,静谧的病房里难得的平和。
如今穆霭对欧阳霖言听计从,欧阳霖觉得意外却很满意,不过他以为穆霭的听话是因为自己救了他,所以什么都没表示只默默接受着穆霭看似乖巧的“报答”。
欧阳霖想反正最后穆霭还是会哭爹喊娘地说要离开他,可放不放手就不是穆霭说的算了。
原本针锋相对、相看两厌的人变成了如今的相处模式,估计任谁看都觉得奇怪。
一块切好的水梨出现在穆霭眼前,穆霭睫毛翕动,撩起眼皮看向欧阳霖,少年狭长的狐狸眼无波无澜,带着隐约的不容拒绝。
视线向下,穆霭乖乖地张嘴把递到嘴边的水梨吃了下去。
柔软的唇瓣碰到手指,欧阳霖眼眸变暗了几分,但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他低头继续切别的水果,全程一言不发。
穆霭瞧了眼欧阳霖,食不知味地吃完水梨后,合上书问道:“出了什么事?”
欧阳霖停下动作,他与穆霭对视,不禁轻笑,“想不到有一天,你还会关心我?”
穆霭皱了下眉,状态是大病未愈的虚弱,他盯着自己被包得宛如团粽子的左手手腕,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