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倒下的身体在门口撞出一声闷重的咚响。

“我猜,至少你读过初中课程。”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休息的简宁少家主不知来客是谁,但也没睁眼。“和平年代在中立区杀人,后续处理可是一个大挑战……”一身病服的大少爷浅笑一声,“盗火者以身饲鹰,万万年不屈,肝脏尽失,情薄如雾*……当心,陌生人,此地主人不与羊群为伍,从不理会人脉网那套……”

“吵。”

“……”弗兰基米尔·简宁的耳朵动了动,没有睁眼,仍是那副午后小憩的悠然姿态,双手平放在被子上,他安静捏着自己右手拇指的宽面戒指,转了转。“哦,是你。”简宁笑了一声,声调拖长:“我说怎么闻到一股不轻不重的血臭味。畸形爱好者……合理。中午好,北联盟的卡许。”

片刻过去,房内无声。

如果简宁大少爷愿意屈尊睁眼,他就会发现阿努什卡·卡许面上的表情像调色盘一样不停变化,从不自觉露出的厌恶一强忍忍不住杀意漏出来再忍,忍到额头青筋直冒,颈侧涨红,颈侧深紫色的血管腾腾地跳。

阿努什卡·卡许一路下来,颅内高压一直在涨,但就是疼得脸皮发青,阿努什卡·卡许都没怎么变脸色。

东联盟几句话让他心理性和生理性厌恶直接巅峰。

他话都懒得说,终于把心里泛起的暴虐情绪压下去后,直接上去薅简宁腕上的智脑环。阿努什卡卡许仍然想不起自己到底忘记了谁,但他没忘常识;全息联校的学生信息库与学生现实的智脑环联网。只要扒走简宁的智脑环,简宁瞳纹解锁的智脑……最多十分钟,阿努什卡·卡许就能拿到想要的数据资料。

?阿努什卡为脑中自动浮现的熟练硬抢构思顿了一下。

“啧,养畸形把自己也变成粗俗下贱的畜生了吗?你们北联盟的社交礼貌就是……”弗兰基米尔简宁深深皱眉,咽下一口冲跃喉头的痛叫。

金发一年生又开始扒他眼皮。

体内脏器与四肢肌肉组织仍在生长,手脚失力的简宁深深皱眉,一直到这刻,他都没有惊慌。他从不在上学用的智脑环存什么重要资料,被扒走,对方最多能看看他的课程表。

如果是想物理取走他的智脑环,找出正确破解那套病毒程序的办法,那这个一年生实在天真。过去四个月,菲特都没试过这毫无可能性的一手。

“直接来线下抢我的智脑环处理那套病毒程序吗?菲特知道你那么蠢吗?”弗兰基米尔简宁干脆顺着对方的暴力手段睁眼,哪怕是在温亮明快的房间内,简宁的眼睛都是分不出瞳纹与瞳点的洞深一般的黑。

弗兰基米尔·简宁轻笑一声,拖长声调,“菲特不喜欢蠢货。你的行为必是非经允许。。别背着他做事,他讨厌这种行为。”

已经把智脑环薅下来握在手里的阿努什卡·卡许心头一跳。菲特……菲特。阿努什卡·卡许奇妙的没有通过名字钩想出任何一个人的脸,而是先想到了亮银色。

就像简宁住的这间,铺满漂亮银色藤蔓花纹墙纹的纯白病房。

这里的地毯是暖绒的雪白色,床褥是偏黄色的暖色系白被,天花板的枝形吊灯悬着水晶与白宝石做的装饰挂坠,还有两扇大阳光窗外的花卉盆景……花瓣边是毛绒羽毛状的纯白蜜月郁金香。

阿努什卡·卡许对“菲特”的长相与任何特征毫无印象,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自己被“菲特”陪伴着。毫无由来又莫名其妙,阿努什卡·卡许持续抽疼的头颅神经中,那姑且称为潜意识的唯心存在里有一股笃定的想法像鱼那样缓缓上游,对阿努什卡·卡许吐了个小小的白气泡:菲特,允许你撕咬他,允许你吻他,允许你用那张畸形怪异的脸去舔他,甚至这一切允许之诺对着你那有着一条恶心舌头的兽兄弟而定……菲特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诺过我。阿努什卡·卡许的大脑在一片朦胧扭曲的浑噩抽疼中,得到一片能载他飞出痛海的薄薄白羽。

“他不会反感我。”表情平静的异色瞳一年生平淡地说,“他允许我吻他。”

阿努什卡·卡许盯着弗兰基米尔·简宁缓缓变平的面部表情,嘴角挑了一下,心中猎到敌手吃瘪的快感。

他轻抬下巴,侧歪脑袋,垂视着斜眼看简宁,一双眼型深利,眼尾利挑着几近飞入鬓角的异瞳明亮如淬火,兜着两股生于金巢,长于武装与权势之间,年轻天骄特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桀骜张狂。

年轻的阿努什卡·卡许对弗兰基米尔·简宁一字一顿地说:“他-还-愿-意-让-我-伸-舌-头。弗兰基米尔简宁整整有五秒钟,没有任何表情。

第六秒的时候,弗兰基米尔·简宁却笑了一下。

他伸手在床边另一侧轻碰一下,床头靠背就缓缓撑高,形成一个舒适的三角形靠背,把他撑着坐起来。弗兰基米尔·简宁顺势把一只手放进被子底下。

他发出一声思考的沉吟,轻轻弯起眼睛,说:“你很得意菲特对你的宽容放纵。“那双漆黑的眼睛尺量刀刮似的,一点点扫过阿努什卡·卡许的着装,具体看阿努什卡·卡许颈间仍佩戴着的医疗环标识。那是一个促愈干细胞起效的医疗针环。

“哦。显然你刚刚做了一场脑神经手术,此类病患24小时内会有一阵短暂的间歇性遗忘症……。让我提醒提醒你。“弗兰基米尔·简宁盯着阿努什卡·卡许,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甘地握成拳,力道之大,立刻就让还在重长骨骼的左手手指骨扭曲,指骨泛白。

面上,他表情淡然地说:

“你确凿认为的菲特接受你充斥血臭味的拥抱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权限。”“你确凿认为的菲特接受你粗鲁如畜生舔食的吻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权限。”“你确凿认为的菲特不会反感你在接吻时伸舌头,撕咬他的皮肤,抚摸他的身体是因为你拿走了我的权限。“弗兰基米尔·简宁并没有抬下巴,声调也不大,仍是那种拖长的轻声慢语。

坐在床上的弗兰基米尔·简宁用看仆人的姿势盯着阿努什卡·卡许,满意地看到这头年轻的畜生毫无血色的脸泛出大失血才会有的青白,看着卡许脖侧的血筋一点点涨虬起来,变成愤怒的紫红色。

这些新鲜的情绪战利品几度让弗兰基米尔·简宁忘记被子下,自己长愈畸形而剧痛无比的左手存在。

“你才入学一年,追了菲特四个月,他从来没收过你的礼物,更没正眼看过你。不过是阴差阳错短暂得到了属于我的视角……感谢你的告知,听上去菲特不反感更进一步的吻。”“多谢你,卡许。”弗兰基米尔·简宁愉悦轻笑。

一刹间,弗兰基米尔·简宁就被面无表情的阿努什卡·卡许拎起衣领,脸上重重挨了一拳。

弗兰基米尔·简宁侧过脸,朝被子上吐出一口带着碎牙齿的血,他体内的促生治疗剂还在工作修复肌肉,弗兰基米尔·简宁这会完全没有任何反抗力气,他根本也没有反抗,连脸都没有转,就这样保持被打脸的姿势往上转侧眼珠,轻飘飘地说:“可怜。”下一刻,病房的门被从外面重重推开,凌乱的脚步声随即传来。

第309章 恋爱循环(九)

推门出现的人群首先是安保和医护。

他们鱼贯而入,手持电枪,医疗款泰。/瑟。/枪与各种类快速促愈针剂。门一开,两发电流弹就深深钉进了阿努什卡卡许的背上和腿上;医护的治疗麻醉弹只间隔了一秒,也钻进了阿努什卡·卡许的肩肉里以及一针安定弹也打在了弗兰基米尔·简宁的肩头,他们眼睛一翻,被迫都倒下了。

阿努什卡·卡许一声不吭地倒在了简宁的病床上。北地人最后的倔强是用发抖的手硬撑了一下床铺,逼自己的身体倒向床尾,与病床主人保持一臂距离。

安保医护尽数涌入病房,露出门后几位神情肃穆的大家长们。

家长们接连快步进来,芦苇一样散立在病床周围,着急的关怀声与冰冷的指责声在几近昏厥的阿努什卡·卡许头顶上方混淆一片,语速嗡嗡震响,像暴雨前的雷鸣黑云似的令人喘不过气。

阿努什卡·卡许一句都没听清,意志泡在浑噩眩晕中,模糊的视线艰难努力地从围着病床的人影缝隙中看出去,看向病房门的方向那里,有一道白色高领科研服的银发身影。

白影的双手背在身后,身姿阔挺高挑,在一群来回踱步,互相嚷嚷的人影幢幢之外,他安静地纤立门边,观察病房的情况。阿努什卡·卡许莫名想到几分钟前看到的窗外盆景,花枝长挺,曲线优雅的纯白蜜月郁金香……不快的见面,还算不错的昏迷体感五个小时前的阿努什卡·卡许如此想。

“你牛逼。“伊文斯·埃蒙对阿努什卡说。

五个小时后,伊文斯·埃蒙和杰克来探望又一次从重症室出来的同学兼兄弟兼老大兼烦人的同期对手卡许。

他大喇喇地坐在看护椅上,畅快地拍了拍大腿,对着刚醒还有点恍惚故而非常安静的阿努什卡·卡许说:“老头子今天来开会直接开出血压200,现在正在护理中心和同样理疗的大简宁继续掰扯。”“听说你有计划想追求东联盟的小简宁?好样的,不要畏惧流言,勇敢追爱!我非常支持你,如果你需要传点什么恩爱的话…。。“伊文斯·埃蒙咧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我现在就可以帮你再去探望一次小简宁。“病床上的阿努什卡卡许:“?”

病床另一边,正在削苹果的杰克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平和地劝说:“看在阿努什卡30小时内进了两趟重症室的份上,至少自己想想办法让埃蒙先生高血压发作。”“那付出有点大,虽然我不在乎名声,但和东联盟人传桃色绯闻还是免了。“伊文斯·埃蒙啧嘚一声,”还是东联盟中的病毒体。”“病毒体?”杰克问。

“哦,你本家那些好兄弟没和你说过?”伊文斯·埃蒙一说。杰克脸色稍变,刀下顺长的苹果皮断了一截。

伊文斯·埃蒙没在乎是不是刺到同期兄弟,随意说道:“下午那会儿,我听我爸说,此次被意外卷入竞赛夺冠的西校生,有两个可能会自申退学。”病床上的阿努什卡安静听着,他还没怎么缓过来。杰克想了想,喔了一声:“那两个西校生的本家在东联盟?”“跨校区竞赛冠军奖励丰厚。”杰克呵呵一笑,“自家孩子踩到大区领事的继承人头上赢下了一张足以平步直入议会的邀请函……这俩西校生的东区本家快吓死了吧。”“随便吧。”伊文斯·埃蒙单手挎着看护椅的椅背,继续感兴趣地催促阿努什卡·卡许说话:“你早说是追简宁,我何必咬他咬那么狠,晚点我爸也催了我去给简宁走个礼仪道歉,阿努什卡,有没有什么想和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