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野不由加强了戒备心。

就凭他对?白川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伊野不认为他是看起来这般亲切。

“喝杯茶吧,从皇宫到这里也有一段路,过来的时候应该不轻松吧。”

伊野摆手委婉推拒:“教皇还是直说请我过来的原因吧。”

那只悬在空中的手一顿,缓缓放下茶杯,他浅笑:“其实我只是想见见人人称颂的新十二席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新闻报纸上有很多关于你的文章,但还是不如见面更切实。”

“人人称颂?我想应该不是吧。”

教皇了然:“嫉妒心会扭曲人的认知力,你不必太往心里去。”

伊野笑笑,说不会。他天?生心大?,对?那些无凭无据的揣测和歪曲并不在意?,反而有时候还能当下饭菜看看,别提吃得有多香了。

两人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谁也没?有主动提白川的事情?。

伊野拿捏不准教皇对?白川到底是什?么态度,以他的教皇身份,白川的身世绝不能暴露,所以想杀白川以绝后?患不是没?可能。可进?主星起他们没?遭受过任何恐怖袭击,而且根据他的了解,八年前教皇还打算把白川安全送离主星。所以……也许刚好相反,他并不想杀白川?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暂且装作不知道白川的身世为妙。

教皇请他喝了茶,又命人端上来几盘新鲜出炉的甜点。伊野一一谢绝,然后?看着教皇将食物一点点吃光,甚至就连盘子里的残渣都没?剩下。

伊野:“……”

这人…还真节俭啊。

他在皇家图书馆的资料库里调查过教皇的家世背景,不是土生土长的主星人,本?人出身于帝国星系中一颗遥远星球的落魄贵族之家。听说出生时就给?干旱多年的当地带来了一场大?雨,所以人人都称呼他“圣子”。但成年后?不久,一场突然起来的意?外导致家族亲人死于大?火,只有他侥幸逃了出来,随后?就来到主星。

梅尔维尔在主星最初几年的经历没?有记载,也无人清楚。大?家只知道当时的帝国还没?有国教,宗教类别鱼龙混杂,甚至还有一些脑子不正?常的家伙追捧【虫教】,也就是把虫族当做进?化后?更高等的人类,但很快就被统一抓起来处死了。

那之后?,梅尔维尔才带着圣教出现在众人眼中。他一出场就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不仅拯救了当时病危的康斯陛下,还进?行了一场以自己为献祭品的祭祀,人们眼睁睁看着他将81把匕首插进身体内,浑身鲜血直流,死在了祭祀台上。

那时还没?有人信他说自己是圣子的荒诞言论,都笑他是疯子。

但第?二天?,主星就收到了和联邦战争胜利的消息。更令人惊奇的是,第?三天?,他竟然复活了,而且身上一点伤疤都没?有。

自那之后?,人人迷恋他追崇他,就连陛下也成为了他忠实的信徒,为他建造起全帝国最宏伟的教堂,并将其命名为【梅尔维尔大教堂】。

这位教皇的传奇履历,简直让伊野想起了基督教里的耶稣。

但偏偏他不信任何宗教,也不喜欢把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当做信仰,所以这位教皇的故事在他听来,与?其说是一位圣子的死亡与?重生,反而更像是……一场精心排演的戏剧。

看伊野一言不发地望着自己,教皇哂笑:“怎么了孩子?”

伊野回过神,藏住眼里的探究:“只是觉得您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知道,很多人都对?我说过这句话。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个位置的人,就应该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对?待晚辈,又或者?和艾林亚那样?,整天?一丝不苟,看谁都像是审问?囚犯的目光?”他将盘子整齐垒在一起,抽过纸巾擦拭桌面掉落的点心残渣,一边温和道,“但其实这些只是虚名而已,终有一日你、我,还有至高无上的陛下,都会踏进?一样?的结局里,大?家空手来,又空手走,那谁又有权利瞧不起谁呢?”

“我还以为信奉圣教的人,会觉得自己死后?能成神成仙,原来您也觉得人死了就是死了吗?”

“普通人自然是这样?,只有能够成为神明的人才能飞升天?堂。”

“你觉得自己不会?”

“信奉神明很容易,成为神明却万险千艰。”教皇隔着面具看向他,“很惭愧,我虽然很想成为神,但目前并没?有成为神明的资格。”

伊野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眯眼:“您太谦虚了。”他转开话题,“对?了,既然都已经见到您了,我也有件事想问?您。”

“你说。”

“安德森博士在帝国监狱关押的那段时间里,您见过他吗?”

教皇的手部动作忽然一滞。

伊野看在眼里,道:“听说安德森博士死前见过很多人,所以好奇问?问?而已。”

其实不完全是这样?。接受十二席职务后?,他一直在寻找线索,可大?多都是无效信息,查起来如大?海捞针。但前不久,他遇到了那名把自己关押进?监狱的那名狱警,从他嘴里得知,安德森博士死前曾见过几个人,分别是杰德公爵、莫西将军、艾林亚法官……还有教皇。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孤身来这里。

“我确实见过安德森博士。”教皇很快恢复自然,语气叹息,“并且还和他争执过。”

“争执?”

“我想劝他隐退,但他太固执了。”说到这里,教皇看了一眼伊野,思索许久后?道,“你既然已经成为十二席,告诉你也无妨。朝政内一直有人想让安德森死,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我和他关系虽然不亲密,但我知道他对?帝国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人才,决不能平白无故陨落,所以几次三番希望他主动离开这里。但天?才的秉性或许就是如此吧,宁愿自己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愿隐居,成为一抔无人问?津的黄土。”

“谁想让他死?”伊野追问?。

教皇摩挲盘子的边缘,垂眸低声:“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但你能承受知道那个名字的代价吗?”

“既然都说到这,偏偏剩一个名字不说,多膈应人呀。”伊野似笑非笑。

教皇深深凝视他,碧蓝的眼睛里思绪万千。

末了,他深沉呼出一口气:“好吧。”

“伊野,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安德森执着地保守陛下给?自己指派的密令,所以元老院才一直无法知道所谓通敌叛国的真相,但是为什?么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陛下却从来不肯出面说一句话呢?只要他为安德森说一句,哪怕不公之于众,只告诉元老院众人,安德森也能存活。可陛下为什?么不愿意?呢?”

“更何况那个所谓的密令,真的只能让安德森去完成吗?安德森是多么智慧而坚韧的人,他又为什?么肯心甘情?愿地赴死……这一切的一切,你想过背后?的原因吗?”

伊野瞳孔微微收缩:“您是说”

“好了,话我只能说到这里。”教皇及时打断伊野的话,他站起来,一瞬间回复到温和平静的态度,“今天?我们的会面只聊了一些琐事,其余的话你就当做没?听见,我叫孩子们送你离开。”

他拉响桌旁的铃,没?过多久门便被推开,两名圣教徒恭恭敬敬地走进?来。

伊野沉默几秒,没?再多言,跟着圣教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