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可惜,南斗看上去是没学会的。
当然,好的一方面是南斗的表现足够让人看清,她确确实实是个心思单纯又善良的好姑娘。
观察了整整四个月,余姝和傅雅仪最终还是决定忽略掉南斗身上的奇怪之处,顺便出海带上她。
四个月前航船造好了,傅雅仪就向魏清弥打了报告,她是皇商更是魏清弥忌惮又想用的人,要出海还是得经过魏清弥的允许过了明路。
这是一种保护手段,哪怕魏清弥可能并没有这个意思,有些多此一举,傅雅仪和余姝也要确保两人做事没有任何把柄和日后被翻旧账的可能。
生意做得越大就越危险,更何况是傅氏这种西达妲坍,东到涟水,产业遍布西北西南,女子商行已经开了整个西北和半个东部的庞然大物,必须要小心为上。
魏清弥那边提出了要派朝廷的人一同前行,这个人选方面双方讨价还价了几次,来来回回便是将近四个月,最终还是被傅雅仪帮元霰争下了朝廷西航官的位置。
当初魏清弥登基,淮安势力归顺后傅止淮等傅家人封了侯爵又被授予了京城的官职,至于元霰则带领自己的军队也归顺了魏清弥,这一年来一直在帮魏清弥打东瀛,基本上已经快完全掌控了整个东瀛,明年说不定那儿都可以封郡县了。
元霰这样年少的将军是天生的领帅,魏清弥还想往北扩张,收复前朝起就一直没有收复的失地以及更远的冻土地,其实有些舍不得放元霰出去。
还是京中包括余羡、傅止淮、赵玉等在内的几人打边鼓,加上元霰自己放弃了攻打东瀛的部分军功才拿下的这个位置。
当然,这中间的复杂和利益交换没必要完全说明,总之就是下个月她们就能动身出海了,并且还乘上了朝廷的大补给。
这消息经由赦赫丽传到南斗那里时,南斗眼睛亮了起来。
不是因为终于能出去了的兴奋,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出海,将是元霰等人功成名就的一次出航,这一次出航人员配置极高,同时也极其凶险,甚至在后来还在厄立特里亚海迎来了和天竺的交战,在赤海又遭遇了海盗,全部都胜利,最终一路到达了大不列颠建立了外交关系。
也就是这一次之后,没几年,在魏国便开启了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地点就在涟水。那是她们从初中考到大学的大考点,知识点多到爆炸,考试频率极高,学哭了无数的学子,南斗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说实话南斗哪怕在现代也没有出过国,没想到反而在交通不便的古代有机会跟着一群会千古留名的名人一同出行。
从落北原岗到涟水要一个月。
这一回傅雅仪带的人并不算多,余姝、念晰、赦赫丽、塔塔符儿、山意、南斗也就她们六人罢了,余姝念晰不用说,赦赫丽和塔塔符儿是航船的总设计师必须要去,山意姥姥医术高超不可或缺,至于南斗用的是赦赫丽的徒弟的身份去的,她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完全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剩下的大多是些随从和各方都懂一些的手艺人。林人音被留在了落北原岗以应对不时之需,她们这一次出行起码一两年,现在百废待兴,魏清弭一般情况下不会对傅氏下手,而只要没魏清弭盯着,以傅氏如今的体量,也基本没什么好担忧的。
涟水边停满的船只,放眼望去竟然有些千帆竞渡的感觉,南斗瞧着头顶盘旋的海鸟和湛蓝的天,忍不住惊叹出声来。
赦赫丽躺在甲板上也是啧啧称奇,她和塔塔符儿这等西域来客更是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海景。
傅雅仪的船极大,吞吐量非凡,哪怕在所有商船中也可以称为庞然大物,而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她和魏清弭扯皮的那四个月里加造了整整五艘,这五艘船停泊在案口无不引人侧目。
可没一会儿,又有另外三十八艘战船跟了上来。
那是由元霰率领的船队,主要由涟水、江南、京城几处的海师卫队组成,用上了傅氏旗下最新研制的长筒强压火炮,并且每条船上层配备了二十门到二十五门,下层配备4-6门,前后各一门。对于洋人口中至高无上且强大的尼德兰帝国战舰来说,大抵是能战胜的。
在赦赫丽几人确定将船上的部分配件改用铁结构并且成功之后这些战船都进行了一次升级,当然,升级费用是募集的,出资人主要来自各地的金钱吏极其背后家族,说是感念朝廷给了他们为官的机会。
实际上是商人们要让朝廷看到属于商人的价值,这样才能在未来争取更多的利益和权柄,得到更大的自由,对此魏清弭欣然接受,并且准备凭着这一次履行与傅雅仪的约定,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她现在做皇帝了要脸。
傅雅仪往外走,打得是魏国的旗号,还是皇商,还要带魏国海军出去,若是就这个孤零零五艘船,出门在外也太丢人了。
元霰是从京城出发的,天津港的水师有整整两万五千千人在加上工部官员和下属的奇技淫巧者、技术工以及其余相关奴仆掌勺后备加在一块共有将近三万人,战船便有二十四艘,一路南下,江南水师和淮安水师又补了十二艘,凑足了现在的三十八艘战舰。
足足四十三艘大船扬帆起航的场面极其壮观,南斗站在主船的甲板上,遥望着海岸逐渐远去,岸边的百姓摘了鲜嫩的花丢进水里,船开走了数百丈还能隐约听到岸边的呼声。
她拖着腮有些困惑的问坐在她身边的赦赫丽,“明明大行朝初立,一切都还没有恢复,她们为什么会这样开心呢?”
是的,是她们。
岸边站满了女人,比男人更多,表现得更快乐。
哪怕是元霰一路从北向南行来,岸边也是女人更多一些。
“你看我们的队伍,”赦赫丽吸了口水烟,颇富技巧的吐出了一个圆溜溜的烟圈,她面上带了点笑意,仿佛也被这样盛大的氛围感染,“其中一半是元霰这一年来培养出来的女兵,至于我们这几艘大船之上,更是基本看不到几个男人,你明白了吗?”
是因为希望。
大行女帝掌权加上上位已经快一年了,虽然魏国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可她们已经能够看到更美好的未来。
女人得到了比过去无数朝代加在一起都要多的自由,她们可以开始经商,可以开始学习技术,可以走出家门。
而现在,在她们羡慕和期待的目光中,有了女人,带着朝廷的命令走出了国门。
有憧憬才有希望,这一船人,便是她们更加遥远更加非凡的希望。
南斗似懂非懂,她能感受到快乐,却一时无法在她的阅历所及之内,理解这样统一的心态,她忍不住问道:“您并非魏国人,也能感受到这样的快乐和自由吗?”
赦赫丽这一刻的目光竟然显得有些深邃,是难得的正经,她轻轻说:“或许这世上所有的女人若在岸边,都能有同样的感受吧。”
不分国度,都会如此。
洋人的笔记她也看过,哪怕是在遥远的尼德兰王国,女人的地位在她看来也没有多高,西域、魏国、南洋甚至是遥远的西方,都是如此。
相同境遇的人,总会感同身受。
南斗面上的神情认真起来,她抬手挥散了赦赫丽吐出来的烟圈,缓缓说:“未来会有一天,女人会更自由,掌控权势,分散在各行各业,拥有绝对的自我的。”
“她们会有资格念书,会有资格科举,会有资格为官,会有资格为国家的大事小事决议,会成为富商大贾,会成为老师学者,会进入一切现在所说的只有男人才能进入的行当撑起一片天。”
“请您相信我,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的目光是难得的坚定,赦赫丽与她对视一眼,烟杆上泛起一层薄雾,却又很快被猖狂的海风吹散,她张唇闭唇,在烟雾彻底吹散之前轻声说:“这就是你的世界吗?”
海风太大,她的声音又是那样的细小,南斗没有听清,便睁大眼说道:“您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赦赫丽笑了笑,这个肆意又洒脱的女人第一次,面上露出了近乎和蔼的笑,她只摸了摸南斗圆润的后脑勺,缓缓回答:“我说,好孩子,起风了,你先回船舱吧。”
南斗不明白赦赫丽刚刚是不是真的说的这句话,但赦赫丽时常语出惊人,她也习惯了,便没有再追问,乖乖点了点头,朝船舱走去。
走到中途还不忘提醒她一声,“您虽然要检查桅杆,可也要注意身体,风太大了,您刚刚喝了点儿酒,明日怕是会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