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非恩将仇报的性子,当年她靠王家妇的身份逃脱死罪,王家没有背弃她也不曾太过轻慢她,那她也不会强求王家与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
只是王家选了一个藏字,那她就必然不会多费唇舌去劝这条路虽凶险,却也是一条权势滔天的路,更何况王家还对她起了囚禁之心,最后的情分也就在和离书中了。
而傅雅仪去江南便是寻一趟余羡,彼时余羡在扬州自己买的宅子里接待了她。
用余羡的话来说,傅雅仪简直是土匪过境,将她那处搜刮的一空二白,将她坑了又坑,一句话八百个心眼子。
余姝觉得现场的真实情况应该不是如此,大概是姑姑在夫人面前吃了点小亏,被套出了什么话来。
她笑着将信压进箱底,这段时日准备起在涟水建落北女子商行的分行。
这是她与傅雅仪早就有的规划,落北女子商行在西北已经算是有了几分地位,可一旦出了西北便是查无此人。在打下涟水的时机,加上涟水这种沿海地区对女人的限制并没有内陆高,因为沿海地区商户同样多,需要的工人也多,不少女子都去当地纺织厂和棉花厂做工,织造丝绸锦缎售卖出国。
这也代表着她们手中有钱,女子商行在这几个地方开办是有普通女性客源的。
至于更高的富商、官员家的女子,那便要另做考虑了,嫁妆、体己钱,庄子上的营收,都可以存储来女子商行,落北女子商行背靠的是傅氏,也就是涟水现在的统治者,具有绝对的保障,绝对不会出现被男人私吞,抑或者拿着主君、父亲、丈夫之类的头衔随意支配女子财产的行为。
去东瀛之前她们便去寻了地方,这几日估摸着也可以开张了。
原本需要借助傅止淮等过去的贵女替她们在上层女眷之间先做一波宣传,但前几日她和傅止淮聊过之后她们率兵去了涟水之外最近的几个城池,传回来消息时五日已经拿下了两城,势力扩大了一半,整个傅氏的女眷要么还在咒骂傅止淮几人的被关在府里,要么跟着傅止淮外出打仗,只有一个老太君在。
老太君一大把年纪了,余姝也不可能拜托她出面,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另一个更合适的人文史芸。
从东瀛回来之后文史芸就在书房埋头苦干,她身为淮安总兵被俘获的哥哥也懒得管,满脑子都是这回出海新看到的星象,最常去的地方是窄巷的琉璃厂,每天都在里面吹玻璃,以图放大千里眼的倍数。直到被余姝从琉璃厂挖出来,眼睛还是通红一片,泛着血丝,琉璃厂的负责人松了口气,他只是个小小的民办的小厂,实在害怕文史芸这个闻名于世的神女死在自己厂房里。
文史芸在整个淮安的贵女中都颇有地位,这不止是她的出身还是占星之术,一卦难求,哪怕她们自己家还对傅宅持观望态度,不进也不退,可架不住余姝直接用文史芸的名义给她们发的帖子,这种时候哪怕是鸿门宴也得赴宴。
各府的大人都吩咐了小厮长随在傅府门前守着,可从下午守到天黑,谁知自家的小姐夫人们忐忑不安的进门,一脸笑意的出了门,回家之后问发生了什么也不提,只神秘莫测的看一眼自家主君。
实际上文史芸也没做什么,在宴上只是提了几嘴她最近将自己的银钱存进了余姝即将开办的女子商行,顺便再提了几嘴里头的运行规则罢了。
越是家中有钱又身居高位的妇人脑子越精明,否则还真管不了一个家,加上余姝邀请的名单又是精挑细选过的,脑子稍微胡涂点点都赴不了宴,几乎顿时便明白了文史芸的言下之意,心底再略一思量便能想清楚,一旦这女子商行开办,对她们能是多大的助力。
再加上余姝还有将焕安坊也搬过来的想法,增了她们不少的脂粉头油,满载而归的妇人小姐们自是笑意吟吟,至于女子商行一事,只要有点脑子,在开业之前她们自然是不会告知别人,尤其是掌权的男人。他们阻挡不了傅府的女人当家,可挡一个外来的商行开业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就这么到了八月十五,女子商行开业,余姝没打算藏,在整个涟水放了半个时辰的烟花,整个涟水城都知道城里多了家只接待女客的女子商行,偏偏生意还颇好,大批的贵妇人和小姐前去,连带的城内不少普通女人也纷纷进了门。
余姝今日是准备过中秋节的,傅雅仪不在她便一个人约了鸾鸾来傅宅,待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出去了一个月多的傅雅仪终于回来了。
鸾鸾还在那儿啃这瓜果,这边晒干后浸糖的干果铺颇为好吃,是鸾鸾的最爱,可见着了这么久才回来的傅雅仪她犹豫了片刻,觉得还是直接告辞比较好。
谁知傅雅仪一边放下了自己身上的兜帽,夹带着一身风霜,淡淡瞧了她一眼后说道:“不必,此去江南了解了些事,恰好也有事需要你去做。”
鸾鸾闻言刚刚撅起的半个屁股又落下去了。
余姝替两人各倒了杯新茶,问道:“夫人可探出些什么了?”
“你姑姑嘴颇严,我使了点诡计才套出来的话,”傅雅仪如实对余姝说道:“她怕是有些不太开心。”
余姝没忍住笑起来,“我姑姑的书信可比夫人来的快些。在里面,嗯……颇为忿忿不平。”
“那这只能来日再补偿了,”傅雅仪也没忍住笑了笑,她抿了口热茶,说道:“你姑姑的酒量没你好。”
那确实,余姝在余家里酒量也是数一数二的。
这一回去余羡那里套消息其实本来应该余姝去,可是余羡向来不乐意将这些事告知余姝,思来想去,还是傅雅仪去,不攀什么亲戚,直接用商人身份和余羡谈,谈几笔大生意之后顺便灌醉了余羡,套出来了傅雅仪想知道的东西。
她此去江南求证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当年向贵妃为何要将魏清弭女扮男装作皇子夺皇位,第二件是余姝担忧没有踪迹的魏语璇安危,想去了解一下她的处境,第三便是想知晓余羡究竟要做什么后手,会不会有危险。
此三件,皆被傅雅仪探听了出来。
第一件,当年向贵妃本是青楼歌姬,被当朝礼部尚书看中成了安插进皇室的钉子,结果向贵妃因为貌美的皇帝看重,一步步高升,逐渐成了礼部尚书无法掌控的模样,便决定除之而后快,向贵妃彼时羽翼不全,却恰好怀上了魏清弭,在生魏清弭之后怕自己受困,干脆买通的司礼监和太医院的人,对外宣称魏清弭是个男孩儿,将魏清弭当男孩养。
彼时先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听闻向贵妃得子,龙心大悦,对魏清弭封永王,颇为疼爱。
原本一开始是因为没有办法,为了求生,可皇帝的宠爱和对魏清弭的培养与日俱增,向贵妃的野心便逐渐壮大。
她总想,皇后的儿子能做太子,她的女儿又为何只能下嫁与人,她的女儿比太子更优秀,何不将计就计,争一争这皇储之位。
于是魏清弭便一直顶着永王的名号参与到了争夺皇位的过程中去,她们这一脉本势大,无奈被彼时的东宫算计了,向贵妃及全组最终落得个被刺死的下场,而魏清弭则在向贵妃一党的帮助下改头换面直接去了蕃南,冒名顶替成了蕃南王的女儿,并被赐封了蕃南公主。
第二件余羡却颇为嘴严,还是傅雅仪花了点儿功夫才找出来的。
魏语璇是为了自己的前路跟上的余羡,但自从与余姝告别之后便完全失去了踪迹,傅雅仪和余姝倒是有猜测,余羡大抵是委派了魏语璇前去做什么。
傅雅仪在江南查了一圈,不曾查到魏语璇的踪迹,可现在的世道这样乱,除了中央以外,几乎各地都有起义,她一路往上调查,极快的便在冀康一带寻到了一点线索。
冀康现在有五股势力瓜分了冀康的内部,而在其中有一股离皇城最远的魏姓势力。
几乎没有半点掩盖,便这样直晃晃的打着魏姓的旗号在冀康收播从众,再往里一探听,只听说那股势力的首领姓魏,是个女人,据说记忆全失,起义前是当地流民,天旱还被当地财主欺压实在活不下去了便带一百从众杀了财主一路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
并且最近冀康局势稍微平稳些后,她便贴出了告示,四处寻找自己的亲人。
冀康的地理位置离京城太近,实在敏感,迟早要被收复,无论这姓魏的女首领是不是魏语璇,最好的出路绝对是直接归顺。
而若这人确实是魏语璇,余羡和魏语璇要打什么主意那也十分明了了,魏清弭已经快要五十,虽风韵犹存,瞧着依旧年轻,可早就过了合适生育的年龄,她唯一的孩子只有魏语璇,若她有意称霸却无后,会颇为尴尬,哪怕称霸之后也迟早会有大臣提议她过继或者再产一子,无论是哪一种,对魏清弭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出路。
可母女两人之间又有深仇大恨,那一个失忆并且永远不会再想起的魏语璇回到魏清弭身边,就再合适不过了。
至于要如何打消魏清弭的顾虑,如何让魏清弭真的相信魏语璇失忆,那便是余羡和魏语璇要思考的事了。不过依照魏清弭的厉害程度,想来这件事并不容易。
此次傅雅仪留下鸾鸾便是为了让她去打探一下那究竟是不是魏语璇。
若是真的,她们倒是也可以私下在不被魏清弭发现的情况下帮她一帮,毕竟魏语璇还答应了傅雅仪几件事不曾完成,可不能就这样死在试探魏清弭的路上。
鸾鸾与魏语璇也算是有点交情,又加上近期有些无聊,闻言立马就答应了下来,准备回家收拾收拾行囊去一趟冀康探探路。
直到鸾鸾走了,傅雅仪才与余姝对视一眼后轻声说:“第三件事。你能猜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