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1 / 1)

余羡一直都是傲慢至极的世家子弟,浑身上下都浸透了煊赫大族下的糜烂与张扬,哪怕余氏一族倾颓,也没人能勉强她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当初魏清弭找上她时本以为会见到一只被痛苦压垮的凤凰,结果发现她是只蛰伏的猎豹,等闲降服不得。

什么王家不王家,她才不在意,若在意的话怎么还会堂而皇之来蕃南,她在意的是自己会不会完全被魏清弭掌控,会不会成为魏清弭手里动弹不得的猎豹。

魏清弭与余羡对视一眼,突然问起,“你上回还没和我说过,你为何会向我推荐西北傅氏?”

魏清弭原本寻武器商人的愿望便颇为急切,她原本合作的武器商因为争斗骤然破产,连人都被杀了个尸骨无存,若不是余羡及时提供了另一条门路,她反叛说不定还要推迟一段时日。可与傅氏进行合作之后便有了更为稳定的来源,显然是笔比过去更加划算的买卖,更何况,傅氏的信用还有蜀南王担保。

只是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她是个习惯掌控全局的人,对合作对象起码要摸个透彻,可是傅氏在西北盘踞,势力太大,她的人亦或者是蜀南王的人都不能插.进去调查得太详细。

但更让她奇怪的便是余羡是怎么知晓的西北傅氏,哪怕傅氏在西北名声大振,可在南方还是不怎么显露,否则魏清弭也不至于到了反叛前才考虑了。

余羡手一顿,笑了笑,“我有个在西北的朋友和我提起过,我也就想着到你面前提一嘴,看看能不能行,没想到真大可以。”

魏清弭并不信她的话,却也只是缓缓说道:“是吗?那你倒是对这朋友颇为狼心狗肺。”

“傅氏被我拉进这泥潭里头,未来我要是失败了,清算的时候她们怕是也得不了好,可以她傅氏的能力,揪出是谁引荐的却不成问题。”

余羡平静的回答道:“我都这样了,还要什么朋友呢?”

说罢,她拨开了余羡捏在她下巴上的手,从水中起身。

滚落的水珠沿着她的玲珑曲线下落,蒸汽腾腾,打湿了这一路的地板,她走到衣架前挑出真丝浴衣穿上,随即弯身建起了已经湿了个透顶,被两人当脚垫用的圣旨。

她伸手将圣旨卷好,目光晦暗不明,最终与魏清弭对视,弯了弯眼角。

她的眼尾不知何时已经有了那么一条细细的纹路,却并不损她的容颜,反而让她像株已经熟到荼靡的牡丹,满是雍容与贵气,她口中吐出的话却格外大胆,“我来蕃南一是为了庆祝主公喜得蕃南王之位,二是过来提醒主公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说过,我的耐心很难压制住自己的想法。”

魏清弭闻言眯了眯眼,随即勾唇笑得有些轻佻,“可以啊。”

“我现在就可以拉一队人送去你江南陪你造反,可要是死了我不会替你收尸也不会管你。”她将冷血发挥到了极致,沉吟片刻后道:“要么你给我乖乖听话,我向你保证,三年之内,不会让你久等。”

余羡手一顿,敛下的眼睫,谁也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可最终她面上浮现的却是略显乖顺的笑,颔首道:“那我就静待主公的消息了。”

在她手上,明黄的圣旨又被随手放到了浴池边,仿佛刚刚被她捡起来后随意丢弃的动作只是人在无趣之下解闷的事。

落北原岗到了六月份时已经变得有些温热,那些颇为厚重的衣裳也从人们身上换了下来,每年一开一谢的树木在此时绿叶长了个将将好,显现出一片欣欣向荣来。

余姝经过将近半个月,终于还是决定与魏语璇达成合作。

只是她与魏语璇约法三章,要求对方做的一切与余氏灭族相关的事必须第一时间告知余姝,她在江南所收集到的信息必须第一时间分享给余姝,她那些年来在蕃南公主也就是如今的蕃南王处所知晓的辛密也必须逐条告知余姝,一旦两人即将面临的事可能会给傅宅带来危险,必须火速脱离傅氏。

同时,余姝也会将自己查到的东西一起分享给她。

余姝一开始很排斥这样的合作,可是等真的和魏语璇达成合作之后却又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这将近一年都在踽踽独行,将担忧恐惧和愤恨融进心底,在傅雅仪面前处处小心的假装,其实很累。

现在她的身后站了个不用她再伪装什么的魏语璇反倒是令她积压的情绪有了个开口。

但是她与魏语璇也并未太过亲密起来,依旧保持着过去那般平平常常的关系,免得惹人生疑。

也是这个时节,蕃南公主继位蕃南王的消息终于从南方传到了西北边境,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位女王爷。

实际上这个消息在五月二十便已经到了傅雅仪手上。

让一个女人称王,还是有实权的王,不少老纨绔并不乐意,哪怕皇帝颁布了圣旨,他们也总想降低些影响。

天下举子虽有三六九等不同派系之分,可他们也有共同点,哪怕出身寒门也大多不会觉得一个女人能够做明面上的一方藩王,哪怕是曾经垂帘听政的几位太后都是顶着辅佐皇帝的名义才能掌控实权,哪儿会有什么真实的名头在身上?

魏清弭头顶的爵位,只此一家。

这也是他们第一回停下了内斗,不约而同的将所有消息压了又压。

反倒是西北这头还好几分,毕竟已经有了傅雅仪孟昭这一商一武,甚至还让孟昭的职位不断上升,这里对女人的管束甚至可以说是除了江南等富庶开放地外最少的,现在都可以让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掌控家族经济命脉了,还怕沿海地区出了个女王爷的事带来更不好的影响吗?

他们看得很透彻,只要科举不向女人开放,那他们的权势也就不会太过被威胁,这种女人继承王位的事,又能有几个呢?当然,最主要的是女子成为商人的趋势在西北已经蔓延,他们想止住也止不住,官府也靠商人的税收养活,西北干旱严重,耕地稀少,要是和南面东面一样靠田税农税过活,别说西北官府,便是西北的农人地主都会被压榨得干干净净,迟早得乱。过去他们倒是想把几个大商人手里的产权收归官府,这不是都失败了吗?那柯先生人都找不到,那傅雅仪要是早点下手也就罢了,可是现如今她们都研发出超过了官府将近四五代的火器,谁还敢动她?西北官府对商人的围剿早就失败了,所以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算了。

当然,他们也不至于太显眼以至于被魏国的士子们唾骂软骨头,压到了六月初才颁布这消息。

而这消息果然足够炸裂,顿时包揽整个西北大街小巷八卦谈资的第一名,周月抓紧潮流,在《落北日刊》上特意借此引出话题,每日都有文人在上头对骂,销量立马翻了几番,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的文人骂急眼了到书社急急投稿遇到时会互相对骂,有的时候还会特意带臭鸡蛋防身,导致周月不得不请几个男护院,专门来拉架,顺便又多请了几个账房,专门用来计算被打坏的东西的赔偿问题。

向来地广人稀的西北也难得热闹起来,虽然大多都是闹剧,但也足够大家看热闹了。

但无论外头多闹腾,余姝进傅宅时里头依旧是安静的。

她穿过了精致的水榭亭台,这一回依旧本想进傅雅仪的院子,半路却被春月拦了个正着,“余娘子,稍等。夫人刚刚正在正厅里头会长史,您且直接过去吧。”

余姝闻言点点头,转了个身往正厅走去。

她到的时候长史已经走了,傅雅仪指尖正夹着块帖子,面上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见着了余姝过来之冲她招招手:“带了什么东西给我瞧?”

余姝将手中对千矾坊第五坊的扩建筹划书放到她面前,解释一下之后便问道:“太守是想跟您说什么?”

长史说的话一般便代表了太守要说的话,当初傅雅仪用第十九代火铳和后来发明的火炮威慑住太守后他们便很少来找傅雅仪了,除了收税的时候都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今日这么一来,倒是显得有几分突兀。

傅雅仪很干脆的将手中的帖子丢给余姝,往椅子里一靠,“说是太守今年的寿辰要请我去参会。”

余姝闻言展开帖子,眉心蹙了起来,“这瞧着像是场鸿门宴。”

傅雅仪点头,“把像字去掉,这就是场鸿门宴。”

起码是太守又要搞什么不利于傅氏的事,才会设下这场宴会。

她们并不吝惜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这群官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