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1 / 1)

该庆幸整个傅宅的流动性都不大,那些侍从依旧在当值,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她们对那一日的经历都颇为模糊,只记得魏语璇钢铁般的性格。余姝暗中接触了她们好几次才终于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众所周知,魏语璇是从沙子下被挖出来的,浑身上下都是伤还被沙子渗透进伤口,血淋淋一片,被挖出来之后便被傅雅仪送去养伤。

可是傅雅仪也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救下了魏语璇之后也不忘派人去四面八方查探一番,看是否还有埋伏的人在盯着这里,免得未来身后会跟着尾巴不说,一不小心还可能被人潜入再次重伤甚至直接杀死魏语璇,她们那时毕竟出门在外,不可能如在傅宅一般将租下的院落守的像铁桶。

余姝询问的侍从是被派出去巡查踪迹的人之一,实际上她们从下午找到日暮西垂也没有找到什么埋伏的追兵,但是等她们回去时,院落里却是侍从们来来往往,端着的都是血水一直忙到了深更半夜。

出门寻人的侍从用了晚膳之后也想着去帮忙,但是里头实际上已经分工明确,没她什么事了,于是负责统一指挥的春月便随便塞了件魏语璇染血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衣裳让她出去处理了。

一般这种情况她们会将这些衣物烧了了事,侍从在去烧衣服前很守规矩的向春月确定了一句:“这衣裳可检查过了?”

一个人身份不明时,她们的衣服往往是左证身份最好的证据,她手中的衣物虽然染血瞧不出原样,可落在手中的质感格外扎实,触手之处颇为柔润,显然是极好的料子。

春月点点头告诉她全查过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例如这人大概是从南方一路来的,因为只有南面有大雾天气的地方才能养出吐这种丝的蚕,又例如那衣角上头有图腾,只不过她们还不知晓究竟是什么图腾,还要回去查一查。

侍从这才放下心,拿着衣物前去销毁。

她蹲在火盆边将血迹已经干涸的衣裳丢进去,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围观,可烧到末尾时,在熊熊火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白线缝制的图腾半角,那图腾有些繁复,却又在烈焰中迅速被湮没。

侍从那时心底感觉有几分奇怪,却又不太确定。

衣服里里外外都被血污透,甚至血迹过了这么久几乎成了黑色,没几片地方能看到布料上的东西,哪怕是春月也是在衣服上将最上头的图腾摩挲出来再画去纸上的。

为何她在这里却能瞧见个如此清晰的图案?

侍从有些惴惴,却又怕自己多事,毕竟一件衣裳上多几个图腾是没什么关系的,她看见的一闪而过的图腾很可能是缝制在衣服的夹层里的,所以才没有被血污染,也会在最后才被烧化。

待她纠结犹豫了小半月想要将这事还是与春月说说时却发现魏语璇早就醒了,她不止失忆了还成了夫人手下的重用的人,她们对傅雅仪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这种信任能够让她们反思自己的意见。

比如连夫人都确定魏语璇没什么问题了,那她也不必多嘴一句图腾的事了,后来她又观察魏语璇,见魏语璇确实是个踏实聪颖的人,尤其是她当初治伤一声不吭令侍从尤其佩服,也就将这件事放进心里了。

若不是余姝这回来问,她都快淡忘这桩事了。

那日她将记忆中那半片图腾翻箱倒柜找了出来,这是当初她凭记忆画的,现在还留着,只是被压在她的铺盖之下,变得脆弱又陈旧。

余姝拿到那半块图腾的同时收到了皖南驿给她的回信,那两件她交代的事一件都没办妥,她姑姑现在的踪迹说是依旧在蒲庙山上,可余姝觉得那是她姑姑留下的替身,第二件事便更没影子了,余氏和向贵妃一党在明面上什么都没有,若是有背地里的事那也早就随着余府的崩塌被有心之人销毁了,而且余家是坚定的保皇党,怎么可能站到向贵妃那头?这实在是个难题。最后皖南驿的人怕被责骂,硬生生给她偷了一张所谓永王的亲笔印鉴和一张蕃南公主的手书算先让余姝了解了解这些人。

那两张信上各自有永王府的图腾和番南公主的印鉴,可是哪一个都和她手中的图腾对不上。

那段时日蜀南王正巧写了书信前来再次洽谈巴蜀之地与傅氏的交易,余姝那日在傅宅与傅雅仪商讨《落北民报》之事,顺便也瞧了眼信。

蜀南王此类一个地区最高领导人的信一般都是直接送到傅雅仪桌面的,不曾经过余姝的手,这一次因为心里藏着事,所以余姝状似无意的坐到了傅雅仪腿上,两人缠吻过后,余姝趴在她怀里喘息,傅雅仪也就着这个姿势看起蜀南王的信。

这些信件为了保证真实性和可靠性,都会加上蜀南王府的私人图腾,也就是只有蜀南王与生意伙伴告知过的私人印章,信纸还会烫金密封,余姝靠在傅雅仪怀里,盯着那个图腾眸光轻闪,晚上回去之后便将那个图腾临摹了下来,然后用侍从给她的那张图腾对应了一下。

结果是对上了。

而现在,这张图腾在余姝递给魏语璇看的文书里。

余姝坐得笔直,黝黑的目光瞧向魏语璇,缓缓说道:“可是我记得,蜀南王不是魏氏宗亲,他该是魏氏家奴才是,你若姓魏,又缘何用他的图腾呢?这不是在自降身份吗?”

魏语璇在看到图腾的那一刻眸光轻闪,语气却依旧极稳,“你的探查很有道理,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余姝哼笑一声,“我当初吧,刚刚发现这张图腾的时候怕自己怀疑有误,便去寻了趟春月姐姐,我将那张图腾给她看,她却没有半点印象。那模样并没有作伪。”

因为她怕傅雅仪她们会不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毕竟哪怕是侍从也无法确定那衣服外头和夹层里的图腾是不是一样,所以她去试探了春月,春月等级不够,也没见过蜀南王的私人印鉴和上头的图腾,若当初她在魏语璇衣服上临摹出来的是这个,那总会眼熟的。

可结果便是春月没有半点印象,余姝只将那图腾刺在一件黑色的衣裳上,光明正大走到的春月面前,春月面对她一如往常般调笑,中途还习惯性的夸了这新图案颇为繁复。

这一切都可以证明,那件衣裳外头和里头的图腾是不一样的,余姝更倾向于外头的图腾是个幌子,里面的图腾才是帮魏语璇辨明正身的东西。

魏语璇不承认没关系,她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双杏目略弯,示意她接着往下翻译,那后面却是三本书的书脊。

傅宅的藏书阁里合订书都会在书脊之上写下合订名,这三本是余姝那一次在藏书阁中看过的《五石散历代集》、《黎志三十六年至三十九年海战录》、《永王起居注》,不过书脊是她仿制的,再回一次藏经阁太麻烦了。

“你要如何解释这几本书?”余姝扬眉,“这半年以来,除了我只有你去过藏经阁,这三本被放乱的书,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你不是一个不理智的人,做事缜密细致,能让你甚至忘记了将书放回原本的位置,必然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令你心神晃动的东西,以至于都忘记了掩饰。”

“后续你要再找理由进藏经阁便显得有些刻意了,所以你觉得藏经阁反正有时候半年也没人光顾一次,就算有人光顾,几十万本书,哪儿能看到你犯的这么点小错误啊?所以你也就不管了。”

“五石散、海战、永王,你加假如失忆了,为什么要去寻这几本书?”余姝与魏语璇对视,面上的笑再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怀疑,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看魏语璇的眼睛,那双眼底充满了寒意与警惕,像只雪山上眸光锐利的雪狐。

周边的风依旧在吹拂两人的衣角与发丝,不知过了多久,魏语璇才在一片安静中缓声道:“你觉得我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找这本书?”

魏语璇向来习惯反问,余姝却也没有和她卖关子,只说道:“你穿着有蜀南王府内印的衣服被救,显然在蜀南王面前颇为重要,也颇为又话语权,你姓魏,起码是皇室中人,你的家世要与蜀南王府交好才能让你与蜀南王这样密切。”

“可是蜀南王所处之地颇为偏僻,这么多年来除了对朝廷少与外界往来,他是一个孤王,但现在显然蜀南王和蕃南公主达成了合作,若是七年前便有这种合作的话,你在蜀南王府宅邸内倒是合理了些,可这也会表明你是蕃南公主那头的人。”

魏语璇握紧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平静道:“还有呢?”

“你去寻永王的起居注,去寻海战,去寻五石散,这些除了五石散别的都是与永王相关的东西,但是你既然将这些放到一起,我也对五石散和永王之间是否有联系多加了几个心眼,只是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得到消息罢了。”

“但你这样子追寻,怕不是蕃南公主与永王有关系?会是什么关系呢?兄妹?情人?而你又与蕃南公主是什么关系?女儿?”

余姝的眼底有几分恶意,蕃南和中央隔了不少辈亲,是可以通婚的,但她觉得魏语璇对永王有恨意,若她真是蕃南公主的女儿,听见这话是要愤怒的。

也不出余姝所料,魏语璇平静的面具在她的话下被打碎,她冰冷地看向言笑晏晏的余姝,“你很聪明,嘴也挺讨人厌的。”

余姝耸了耸肩,“你一直板着块成竹在胸的脸,也让我觉得挺讨厌的啊。”

余姝是连傅雅仪这样子都忍不住千方百计作得傅雅仪变了脸色的人,哪儿能忍魏语璇在她面前这样。

魏语璇冷笑一声,终于露出了自己的棱角,“我以为你余家之死该对皇室恨之又恨,没想到你倒是挺没心没肺,还能平静说出这些话来。”

余姝知道这是魏语璇愤怒下的口不择言,却还是有几分恼火,讽刺道:“看你们皇室的热闹哪儿嫌多,你自己不也看上去对永王恨得牙痒痒还是不得不去看?不得不偷偷去查他过去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