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雅仪拗不过她,余姝缠了她许久,甚至还在床上要求了许久,否则便不让傅雅仪碰到她。
傅雅仪最后妥协了。
余姝放下心后转头就给她姑姑写了封信,免得未来两个月联系不上让她担心。
这段时日余姝和余羡通过四封信,可除了第一封是新年慰问以外,大多信件都是余姝对余羡的试探,余姝想知道余羡现在在干什么,想知道余氏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姑姑心机深沉,什么都没有让她探查出来,每次都打马虎眼过去了。
一旦余姝几个月不给余羡去信,余羡必然会感到奇怪,进而怀疑余姝的安危。
所以余姝撒了个小谎,谎称她要去西域那边巡视,近几月没时间与她再写信了,等她回来了再接着原来的问题说。
余羡的回信在二月初一到来,大多是让她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之类的话,颇为关心,生怕她在西域这种混乱的地方碰到危险。
当然,在整个江南人眼中,西域都是不毛之地,苦寒之地,野蛮荒诞,她姑姑没去过,受到固有印象的影响也没什么问题,她没好意思说傅雅仪在西域威名尤其大,不是什么人都敢惹的。
可在临行前余姝给自己手上的四个马驿发出的最后一道信息是让他们搜集关于三十年前东瀛海战的详细经过以及街坊之间传过的与海战相关的野史轶闻。
这一次前往渡什,她们定下的时间期限是两个半月,大概到四月份才能回来。
两个半月的时间足够余姝手下的人上上下下收集彻底再帮她梳理成册之后送来落北原岗了。
到了二月初二,傅雅仪一行人与孟昭分开出征,到了渡什和魏国交界南面的阿布了镇才汇合。
孟昭不能让西北官府知晓她与傅雅仪在这件事上有联系,如若不然便成了她与商人之间的勾连,颇为敏感。
现在才二月份,临裕沙漠里头下不起雪却不妨碍它冷得冻骨头,往日里落北原岗再怎么冷,多穿点衣服总能扛过去,可阿布了这才只是沙漠边缘,便已经只要一入夜,除非裹满厚重衣服待在燃碳的屋子否则一出门说不准就给你冻成人干了,要喝水,打开盖子后喝得稍微慢一点也会直接凝结成冰。
余姝没感受过这么冷的天。
又或者说哪怕落北原岗到了冬天说不定也有这么冷,可她冬日不是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就是舒适的马车里,并没有彻底感受过,阿布了镇是彻底的严寒,无论在车里车外都能感受到狂风大作的呼啸,路边基本没什么行人经过,她们寻了间供来往商人居住的客栈住下之后才稍微暖和了些。
阿布了镇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往来,可是这两个月商人们开始走这条线后,这里的人也有了些意识,准备抓一抓这个稍纵即逝的商机,就连她们下榻的客栈都是上个月紧急建成的。
而因为客栈的稀缺性,让价格十分高昂,仅仅五日,老板便赚到了建客栈的本金。
这一回依旧要穿越沙漠,她们的需要买一队骆驼拉车,这种天气就别想骑行了,哪怕是白日在外边骑一炷香的时间脸上都开始冒冰碴子了。
她们在阿布了镇休整一日之后,第二日便直接进了渡什境内。
渡什和魏国的南面边境管得很松垮,甚至不怎么瞧你们的通关文书,她们这一队人伪装成了商人,和一同绕路行进的商队迅速入了城。
普一入城,余姝的第一感觉便是一种荒谬感。
她们都知晓,渡什老王为了和妲坍打仗,几乎掏空了国库,掏空了渡什百姓的家底,渡什和魏国交界的第一座城,一进去便全是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围绕在国境边,虎视眈眈盯着来往的商户,眼底均是计量,大概在判断哪一队人比较好抢。
傅雅仪她们这队人虽大多都是女眷,却基本都身强体壮,拉的车,用的骆驼都是顶顶好的东西,人人配长刀短棍,瞧着便十分不好惹。
因此他们选择的对象是她们后面的一支小商队,几乎傅雅仪的队伍刚刚过去,后面的小商队就被流民拦住,随即是索要银钱的声音,那一队商队被数十个流民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手上拿着石头,若是对方不给,这石头便会砸到对方的马车上,杂碎了砸坏了露出里头的商人后便会被流民拖拽到地下,被抢光身上的首饰衣服再一哄而散。
城门的守卫显然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一边打哈欠一边和身旁的同职指指点点,仿若看热闹一般。
这种不加掩盖的恶意,让人甚至感到有些恶心。
余姝听到了身后商队的呼救声,这样小的一个商队说不准便是主人拼拼凑凑出来的大半家财,刚刚进了渡什国境便被洗劫一空也就代表着后面的生意他们没有再做的必要了。
初秋第一回见到这种景象,面色有些发白,撩开窗帘却还想再看两眼,被一旁的孟昭一把拽到了自己身旁,她沉声道:“别看。”
在阿布了镇第一回见到初秋的时候孟昭很是震惊,她想不通傅雅仪怎么会让初秋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过来,甚至找傅雅仪拍了桌子。
可结果是被初秋走进屋子里打断,直接被初秋拽了出去,今天再瞧见孟昭,她整个人便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大抵是因为初秋的到来让她不得不时刻打起警惕,以防万一。
孟昭并不想让初秋见到这些,把她拉到身边之后下颚绷得有些紧。
余姝也抿了抿唇,心底有些不适感,这就如同让无辜的同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残害却无力阻止一般。
赦赫丽靠在车最里头,有些懒洋洋地,近乎冷漠地瞧着窗帘外发生的一切,她唇边叼着黑色的烟斗,腰间挂着不知是哪个红颜知己送的烟囊,上头还绣了一对展翅的大雁,她正平静地往自己的烟斗里头加烟丝,淡声道:“别看,别管,你们帮不了他们。”
她唇角勾了抹嘲讽道笑:“在渡什边境不要有任何仁慈之心,你们过去帮了后头的商队就会成为流民哄抢的下一个对象,他们会问你们要金银财宝,会一拥而上将你们抢劫一空,你们若敢反抗,那渡什边防的守兵便会以你们入境挑衅为由将你们通通关起来,再索要高额的赎金。”
初秋闻言有些愤愤,“那这不是抢劫吗?”
赦赫丽咧唇笑了,“你敢说这是抢劫?你在渡什边境和渡什可怜的流民大打出手,你算什么东西?强龙能压过地头蛇吗?在妲坍余姝进了牢都尚且要傅大当家砸钱才能赎回来呢,更何况比妲坍还要黑的渡什?”
她的话粗理不粗,说的是实情。
傅雅仪瞧着她手上的将要点燃的烟斗,只淡淡瞥了一眼,赦赫丽反应过来,连忙将烟斗收起来,说话也少了几分随性,谄笑道:“当然,在渡什傅大当家的面子也管用,衙门不敢杀太狠。”
这番讨好还不如说是另一种程度对渡什的阴阳怪气,看得出来,赦赫丽极不喜欢渡什。
傅雅仪说道:“这一回我们是潜入,不好暴露身份,也不能和渡什官兵发生任何冲突。”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车内的所有人,“一旦被渡什官府注意到了踪迹,尽管往傅氏身上靠,但是不能出卖孟昭的魏国官方身份。”
若发生了什么冲突,傅雅仪她们以傅氏的名头还能和渡什方洽谈,顶多不过是割舍掉一点利益罢了,若是孟昭等人的官差身份暴露就会立马给渡什理由向魏国发难,上升为两国的外交问题,那种时候就是钱也谈不回来的了。现在的渡什极其缺钱,并且全民可谓伍德充沛,被他们盯上不被咬下一块肉是下不来台的。
初秋和余姝接收到傅雅仪警告的眼神,均将刚刚的那点怜悯之心收了回去。
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她们不能做任何蠢事。
骆驼车快速地一晃而过,将身后的混乱抛开,赦赫丽有些感叹,“其实这种抢钱的事以前就有,只是没有这么多流民也没有这么多商队给他们抢,南线一直是条不怎么好走的路,很少有商队愿意走这边,而这边的百姓,因为远离王都,也没那么残,估计是老渡什王把国力压榨太过,半座城的人都快成了流民,无处可去,只有抢咯。”
“你来过这儿?”余姝好奇道:“整个渡什你都走过吗?”
赦赫丽摆摆手,“哪儿啊,我才多大,怎么可能哪儿都去过,只是说去了大半个西域也差不多不算夸张,这里三年前有人请我来修缮过佛像,我住过几日,所以对这里的事更清楚几分罢了。”
“比如进了主城就见不到流民了,主城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应该也不愁,前面那座城墙隔离的是贫穷和富裕的两群人,过了那座墙算是塔那城的乡下,再往里头走,进了主城墙才是塔那真正繁华的地方。”
正说着,骆驼车便已经越过了第一座城墙,这里没有四处可见的农民,大多是些平顶的屋舍,越往里头走便越精致些,赦赫丽一路走一路指着这里的屋舍说道:“这一块是成为流民的预备役,再往前走便是家中起码还能再撑撑的,撑过了这个冬天便能活过来,这里的便不怎么缺钱了,再往里头走就要进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