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政殿内最顶端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色鹰隼,有着锋锐的爪子,平日里仿佛代替最高权力拥有者垂首监督这权力核心之地的官员,可今日却是这每五十至百年就要出现一次的血腥王位斗争的见证者。
任野婧站在原地抬头与那只大鹰对视,又低头扫过正躺在地上,大腿鲜血直流的兄长,笑了笑。
“多谢父王,这么一出,想必父王被吓到了吧?可要前去休息,这里的一切儿臣可代为处理。”
妲坍王抿紧唇,嘴边的皱纹仿若一条天壑,短短几瞬竟然好像又苍老了整整十岁一般,他已经无力反抗自己的女儿,那便只能迎着她略带威胁的笑,哑声道:“那就多谢我的好女儿了。”
任野婧冲身后几个高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马走到了妲坍王身旁,护送他往外走去。
任野婧朝他的背影俯下身,朗声道:“儿臣恭送父王。”
待妲坍王的背影看不见后,她直起身颇为冷淡地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大皇子,吩咐道:“即刻羁押乱臣贼子,等候我父王处置,宫中大臣需率先调查哪些与此次大皇子谋逆案关联,调查过后方可遣散归家。”
地上跪下的大臣深深叩着头,有几个不服的想出头,却也被身旁同僚拉住了衣袖,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们完全相信若有人再提出异议,任野婧说不定会直接扣上谋逆的罪名,将出头之人当场斩杀。
三公主的凶狠之名人尽皆知,无人敢方面触怒于她。
殿内很快被任野婧的亲卫清掉了大部分人,文官武将大多被踉跄着推出门外去。
任野婧令人寻了条大椅放在王座旁,这才有闲心看向拓丽和余姝。
“做得很好,”她毫不吝啬地冲拓丽笑起来,“我为你骄傲。”
刚刚还强撑一脸肃穆的拓丽眼睛亮了亮,那是压不住的愉悦,若不是场合不对,她说不定还想扑到任野婧怀里狠狠滚两圈让她多夸两句。
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她也只能咬着唇,笑道:“母亲谬赞了。”
任野婧拿绢布擦干净自己的手,这才在拓丽头上摸了两把,“辛苦你了。”
拓丽头顶并不算干净,她从脸到手都满是血,城内守卫不抵抗,宫内的守卫却是抵抗的,哪怕有可按儿的帮助也杀了不少时间才杀到的议政殿前,但任野婧没有半点嫌弃,只说道:“你领着我们贵重的客人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些再进宫来。”
余姝面上戴着面纱,对任野婧投去一道感谢的目光,这是谢她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
毕竟这是妲坍内部的权力斗争,余姝这个名字代表着傅雅仪的利益,一旦被人知晓,怕是要给傅雅仪带去不少麻烦。
“晚些时候我再去拜访你家家主。”任野婧对余姝说道。
余姝点点头表示应了。
拓丽有些不想走,可她又看看余姝,犹豫几瞬,最终还是乖乖点头。
“母亲,那我回家等你的宣见。”
说罢,她便拉着余姝往殿外走去,而殿内的任野婧已经开始大肆赞扬可按儿这等有功之臣了,等待她去做的事还有很多,几乎没有什么喘息的时间。
殿外的天蓝得似一块玉,没有半点瑕疵,也没有一块云朵点缀,太阳刺得人眼睛有些疼。
拓丽眯了眯眼,遣人寻了两匹马来,两人一人一匹,飞快上了马,一直到出了宫门前,拓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面上又恢复了平日里带点天真的笑容。
两人也没有提起宫里的乱事,就这么驾着马自平日里繁华此刻却颇为冷清的街道前走过,最后在傅宅与三公主府前的岔路分开。
拓丽是真的要回府休息,而余姝却是要前往傅雅仪处回禀。
任野婧夺权的行为比想象中更加顺利,现在基本已经完成了她们初期所设想的一切,那么接下来想必在妲坍也待不久了。
她数了数日子,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落北原岗将近三个月了,若能够在十月中旬前返程,那说不准可以在年前回到落北原岗,还能同念晰几人一同过个年呢。
这么一想,余姝也有了几分兴奋,快步朝傅雅仪的院子走去,只见林人音早已到了,正在大快朵颐,见着了余姝连忙招招手,“姝宝,快来,夫人请客犒劳呢。”
余姝连忙走过去,见着的是一桌子坍元美食,光肉菜就有七八个,而且大多是余姝所喜爱的菜色。
有侍女从一旁拿了碗筷过来放在了余姝面前,又拿了脸盆给她净了手。
随拓丽一路,她基本就是起个陪伴作用,为了不用回来后还要沐浴,她特意在外头还披了个挡味儿的外套,此刻只要将外套一脱,那股皇宫里残忍的血腥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可真是饿死了,”她毫不客气地一边往碗里夹菜一边说道:“任野婧刚刚说晚些时候来拜访夫人。”
傅雅仪自余姝进门开始目光便一直在几份文书上,此刻闻言也并没有将目光挪开,只淡声应了句,“可以。”
余姝好奇地将目光移过去瞧了瞧,却发现那竟然是自己五六日前写给傅雅仪的关于素儿坦希地下密道的工匠的信息,这几日大概是因为任野婧的事,傅雅仪并没有时间瞧,趁着现在赶紧看一看。
余姝在替任野婧前行的第一座城池造完势后熟能生巧,开始套路化,也就有了时间去趁乱搜寻工匠们的后人,直到前几日才按需寻了二十八个可用之人,暂时先将文书交给傅雅仪,只待傅雅仪看过之后便可以开始谈谈将这些人带回落北原岗的条件了。
过了没一会儿,傅雅仪便将手上的文书递交给余姝,“瞧着可用之人我做了批注,这几日便与这些人谈妥,然后在我们回程后直接带回去。”
余姝好奇道:“我们已经定了什么时候回去吗?”
傅雅仪摇头,“还没有,但是要尽快。”
尽快并没有什么时间限制,实际上要尽快也是因为傅雅仪收到了文嬷嬷传来的消息,说是老太太自入夏后便时常心焦气躁,还晕了几回,越往后身体越不好了些,请了大夫看过后说是可能就是这几个月了,若调理得当说不定能撑到明年三月。
若是王老太太真的要驾鹤西去,傅雅仪送她最后一程是一回事,可王老太太本身关系着的事也并不少,王家的亲戚妯娌在落北原岗还算多,在她死后很可能会趁着傅雅仪不在而抢占王老太太的财产,若是被不小心挖出来些什么,那颇为麻烦。而能够光明正大阻拦他们的想法的也就只有傅雅仪,不然她手下任何一个人都天然在礼法之下,无法名正言顺镇压这些人。傅雅仪什么都不用做,仅仅站在那里都足以成为威慑。
不过这件事也不算非常紧急,实在不行,不那么名正言顺也没事,反正还有个魏语璇在呢,只要能守住王老太太的产业,到时候傅雅仪回去顶多麻烦点再处理一波王家人就行了。
余姝表示了解。
这顿饭余姝和林人音吃得颇为惬意,是这么段日子以来难得吃的一顿安生饭,吃完之后林人音摸了摸肚子,打着哈欠和两人道别道:“夫人,姝宝,我先去睡会儿,这几日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
说罢她便摇摇晃晃起了身。
余姝看她打哈欠,不知怎么的,那些困意也不知不觉涌了上来,托着腮说道:“夫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我也想睡去睡一觉。”
傅雅仪闻言掀起眼,“昨日没睡?”
“嗯啊,”余姝点头抱怨道:“昨日陪拓丽枯坐了一整夜呢。”
这句话带着浓浓的鼻音,仿若在撒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