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乐过,李太太道:“看我作啥?姚先生一米八,我一米五,真个跳起来他吃力、我也吃力,还让大家看笑话,何必哩!”
英珍脑里想像着那样的画面,甚觉滑稽,不禁垂颈暗自莞尔,忽然听见范秘书问:“聂太太肯赏光麽?”
惊讶地抬头,恰见太太们也齐齐朝她望来,英珍又不是傻子,一径推脱:“我舞跳的邪气蹩脚,难登大雅之堂,还是不要献丑罢!”
赵太太插话进来:“瞎讲八讲,谁有你跳的好来哉!旁人不知,我还不晓麽!”
英珍笑道:“你晓得甚麽!近二十年没跳过了!”
赵太太反驳:“你只要愿意跳总能跳的。”
英珍目光一黯,笑容微敛,不知她要搞甚麽名堂。范秘书依旧客气道:“聂太太赏个光罢!”
英珍有些不耐烦了,蹙紧眉头微笑道:“何必强人所难呢,我实在不会跳!”
姚太太则望见冯莎丽像块狗皮膏药黏在姚谦的身畔,挽住他的胳臂往舞池里拉,大波浪的鬈发,大红嘴唇,豆绿旗袍紧裹住曲线曼妙的身躯,高耸的胸脯、窄细的蜂腰,修长的纤腿,旗袍恨不能开到大腿根子,一线雪白若隐若线。姚谦似有所动、却未动,侧首向她们这边看来,或是仅看着范秘书。
只要范秘书摆摆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和冯莎丽相拥起舞,反正总要跳的。
姚太太很快道:“聂太太,你陪我先生去跳一曲,快去!”
英珍愣了愣,以为她是在虚与委蛇,客气道:“还是不了。”
姚太太冷笑一声:“让你去就去,非要我求你不成?给我个面子,算是欠你的人情,可好?!”
一众沉默不言,英珍脸庞火辣辣的,这话颇有将她逼上梁山的意味,若还一味推拒,日后也再无见面的必要。眼角余光瞟向美娟,美娟落了单,背倚着柱子在吃点心,目光却一直追随姚苏念的身影打转......心不由一痛,纵是再生疏冷淡,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姚太太既然这样讲,我再不领情便是不识相!只得舍命陪君子了!”她终是站起身来,随范秘书朝姚谦走去。
她一门心思要躲避这个男人,却被众人不断地往他面前推,这就是无可奈何地命运罢!
新放的音乐是一首舒缓低沉的慢曲,为彰显情调,招待员把古铜镂花吊灯关了,只亮着一盏盏水红描流金牡丹的玻璃壁灯,那点儿娇黄亮芒映不远,愈发衬得舞池里人影幢幢,光怪迷离,姚太太很快就找不到自己先生和聂太太了,她用帕子揉揉发酸的眼眶,问道:“拿(2)寻得见聂太太麽?伊(3)舞技哪能(4)?”马太太道:“没见她跳过舞,倒是聂先生怪会白相(5)!”
一众都心照不暄地笑了,聂云藩那些风流荒唐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也只有姚太太,疑惑地看着她们,李太太笑着解释:“聂太太也是可怜人。”
“可不是呢!”薛太太吐个烟圈儿,笑道:“她先生在外面玩的凶,吃喝嫖赌样样拿手,还把堂子里的人娶回家做姨太太,一娶就娶两个,听说外面还养一个。”
“那是从前,现在麽......呵呵,外面那个养不住,跟人跑了。”
“堂子里的女人,虚情假意惯的,你有钱麽,跟着你,瞧着没钱还要用她的,一准儿地树倒猢狲散。”
“娶的那两个没跑麽?”
“跑哪去?都老了,也没那个资本跑了。”
一众又笑起来,姚太太好奇地问:“聂太太和那两个姨奶奶处得好麽?”
李太太道:“聂太太可怜,那两个姨奶奶初进门时,联合起来磋磨她,阴谋阳谋花招用尽,幸得生不出孩子,否则还不知要闹成哪样。”
“聂先生不管麽?怎麽说也是原配!总不能宠妾灭妻罢!”
“他管?”李太太嗤的一声:“管个老鬼!他们感情本就不好。”
“为甚麽不好?总是聂先生的错!他那样地吃喝嫖赌......”
李太太皱起眉道:“这倒怨不得他,这聂太太当姑娘时就不清不楚地,洞房没有落红.....”
"喛哟!"姚太太惊睁着眼问:“一顶绿帽子,那聂先生没休了她?”
李太太慢悠悠喝口咖啡,才道:“他两户人家如今虽落魄,从前也是名门华族,缔了姻也不是随便能休的。”
薛太太轻言悄语地问:“你怎知道的这麽仔细?”
李太太道:“听她家大奶奶说的。”几人相视而笑。
姚太太转脸看向赵太太:“我想起来,你和聂太太是旧相识,她的事你晓得麽?”
备注:1.不知怎么回事 2.你们 3 她 4.怎么样 5.玩
第25章
赵太太一直竖耳凝神听着,见她问起,忙摇头笑道:“虽是旧相识,并未曾真正深交往过。”
姚太太半信半疑:“你勿要骗我,我可不傻,要想去查很便当(1)的......”恰几位珠光宝气的阔太太说笑着走过来,她站起寒暄,把那话丢之脑后。
赵太太脸色变了变,却很快平静下来。
姚谦身型微顿,感觉黑皮鞋又被踩了一脚,眼眸闪烁,忽然低笑问:“你多久没跳舞了?竟生疏至此!”
英珍脸颊发烫,死盯着他胸前那颗卡其色牛角扣子,十分冷淡:“姚先生还是找冯小姐跳罢!”
“你也注意到冯小姐了?”姚谦话里流露出些许不明。
英珍咬紧下唇,挣脱着要离开。
“别走.......”姚谦轻声说,箍住她腰间的大手紧了紧,听得一丝略带痛苦的呻吟,他俯首看她的脸:“怎麽了?”
英珍蹙眉道:“我腰处有伤。”
“怎麽伤的?”他的手掌往她腰上拢了拢:“嗯,快说,怎麽伤的?”
英珍怎会告诉他,她这样骄矜的人,是宁愿打碎银牙混血吞的,编个谎话:“出来时撞到桌角了。”
他的目光愈发深邃,她知道他不会相信,也无所谓他信不信!
姚谦没有追问,音乐间歇转为轻快,只沉默着带她略快地转圈,英珍熬着脚后跟和鞋跟磨蹭的阵痛,她能感觉那薄薄一层才愈合的皮肤被碾的稀碎,红肉带着血,黏湿了袜子。音乐又沉缓下来,脚步慢了,痛减了,她松缓口气,才发觉他的手掌揽在她腰上些,随着滑步的动作,她的左乳下缘丰润的圆弧,正一颤一荡挨碰着他修长有力的指骨。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骨结节明,指腹有长年握笔磨出的薄茧,它曾经让情窦初开的少女生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