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科多在先帝爷和当今一朝的前三年,当真是威名赫赫:佟家出身,皇上亲口呼之为舅。

可这回,皇上也以他勾结年羹尧,图谋不轨之罪,将他流放。

其实起初皇上只道‘看在孝懿仁皇后的情面上,隆科多已然年老的份上’,只是贬黜隆科多到偏远之地为官,并没有流放。

然而隆科多的脾气,比起年羹尧来真是不逞多让。

两人当年能一起上书,在某种程度上,两人的脾性是很接近的。年羹尧能干出在杭州城门前演讲的事情,隆科多就能干出自比诸葛亮的事情。他一路出京,一路感叹:“先帝虽是有意托付忠臣于白帝城,无奈不识人心啊。”。

皇上大概是有了年羹尧的经验打底,这回并没有愤怒地掀桌,只是平静的改了对隆科多的处置不必去偏远之地当什么官了,直接将隆科多举家流放俄罗斯。

这个举家,是隆科多及其爱妾李四儿和爱子玉柱。倒是隆科多先福晋所出的长子岳兴阿被皇上留在了京中继续当差。

年羹尧隆科多各自伏法后,空中的血腥气还没散,正月也没出,皇上便向着宗室开刀了:正月二十八日,皇上下令,将胤禩、胤禟及其子嗣革去黄带子,宗人府除名。

这道旨意刚下的时候,不免有臣子劝谏皇上:当年康熙爷在的时候,曾定过先例,无论宗室犯错多深重,都不能革去宗亲之名。当时废太子和大阿哥胤褆也都从此例哪怕是谋逆,也是圈禁,宗室玉牒未除其名。

故而那两日有不少臣子上书,无论八爷九爷犯了什么错,流放可以,圈禁可以,但直接宗人府除名,实在是不符合先帝爷的旧例。且皇上对兄弟这样不留情面,难免对名声不好。

张廷玉这种一般只办事不开口的人都说话了,请皇上为了自己“敬天法祖”的名声暂缓处置。说白了,就是请求皇上,您不在乎八爷九爷,但您得在乎自己的千古名声啊!

但很快,皇上就用实际行动让众人闭嘴了。

因为他不光把兄弟们开除出了宗籍,连着自己亲生的儿子,自己的长子三阿哥弘时,都一并踢了出去。

雍正四年,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

皇上在将兄弟子侄们革了黄带子之后,转头就下了一道令满朝文武惊掉了眼珠子的圣旨,大意如下:皇三子弘时,再非朕之皇子,从此送给胤禩为子,跟着其新爹一并革去黄带子。

这真是开了先河了,大清开国日久,还真没听说哪个皇子被革了黄带子的。

朝臣们这回都不知从何劝起了:要说三阿哥无辜吧,皇上也没说明他什么罪名,只说他放纵不谨。

可他到底怎么放纵了,怎么不谨了,也没人敢跑到皇上跟前问一问。

若说起初皇上干掉臣子,还有人敢说两句年羹尧有功,皇上御下未免有些严苛,再到皇上干掉兄弟,亦有人说皇上手足情分淡漠,应当宽容些,然直到皇上把儿子也踢出去后,终于所有人都闭嘴了。

作为臣子,要懂眼色。当今这明显就是要把登基以来,所有不安定因素一锅端了。

那还是离这口锅远一点吧,免得一起被端走。

与这些大事相较,皇上顺带手干掉曹家、李家、孙家,把三处织造府抄了个遍就是小事一桩了。

江南的官场也随之动荡了一遍。

第97章 搬家

且说从年初年羹尧事件起,一场席卷朝廷的风暴就愈演愈烈。

后来甚至不单止于朝廷。

这一年似乎是命犯太岁,除了朝廷不安外,浙江的科举还捅出了极大的篓子。

宋嘉书居于深宫中,知道的并不真切,只知道似乎是出题的主考官犯了错误,出了个有诅咒皇上嫌疑的题目。

在这个腥风血雨的关头上,浙江科举考试被人举发,又有从前年羹尧在杭州城门外演讲,以及九爷在浙江地带印发‘地下反帝文物’的旧事夹杂,皇上不免动了雷霆之威。可怜整个浙江的考生都跟着倒霉从雍正四年起,此后六年浙江考生不许科举,可谓是大清开国来第一桩大案了。

听说是因一个词不谨慎整个省都倒霉,朝臣们再次集体闭嘴了。

后妃们很是好奇,又想知道,又不敢问。

弘历弘昼最近都忙的进不得后宫请安,而这样事关科举的大事,奴才们又打听不明白,一听涉嫌诅咒皇上,也更不敢打听。

倒是皇后背后告诉了宋嘉书,但哪怕是皇后,都不敢落笔,只用手沾着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维民所止”。

宋嘉书素日也不读什么四书五经的,皇后也不懂那些,两人都不知道这是诗经里面的句子。

皇后只低声道:“这两个字,正是当今帝号去了头。”雍正与维止。

宋嘉书表示明白。

皇后用帕子抹去了桌上的水痕,然后道:“这样的事儿,咱们深宫妇人便不要管了。我只是说与你知道,日常说话别犯了皇上的忌讳就是。”

直到雍正四年的端午,这一场席卷整个官场的和宗亲的‘大逃杀游戏’才总算到了尾声。

宋嘉书再见弘历,就觉他整个人累瘦了一圈,也更沉稳了了些从前弘历的沉稳,看起来仍旧是少年老成,是孩子天性就稳当的感觉,可如今的沉稳,则是经历了大事后,自然凝练下来的波澜不惊,真正有了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经过雍正四年的前半年,宋嘉书发现,自己见到的,不光是越来越显峥嵘的雍正帝,还有一个未来的乾隆帝的雏形。

亲眼见着,旁观着,揣摩着君父处置兄弟甚至是亲子,对弘历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成长。

然而纵观雍正四年所有的大事,对后宫来说,最令人震动的,自然还是弘时被革了黄带子之事。

二月二当日,皇上不要儿子的圣旨传入后宫,除了宋嘉书心里大约有数外,其余人都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虽素来不喜欢齐妃和弘时,但也没想到皇上能做出把儿子直接踢出宗室的惩处。

皇后也顾不得皇贵妃薨逝后,自己仍旧在跟皇上置气了。她三番两次求见皇上,以中宫国母和三阿哥嫡母的身份劝皇上道:“皇上还要三思啊。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从古至今再没听说过皇帝不要儿子的。”

皇上直接道:“那只能说明你听过见过的太少。”

皇后被皇上噎个好歹,便也冷道:“说句诛心的话,弘时原不是臣妾所生,皇上硬要降罪臣妾也只好旁观罢了。只是请皇上细想,宗人府的宗籍一改,如破镜难圆,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才发作了弘时,若是以后后悔可就难了。”

她作为嫡母,若这会子不劝上一劝,将来皇上后悔起来,她还是要倒霉的。

皇上也不肯跟皇后说明缘由,只道:“这是前朝之事,皇后就别管了,倒是叫齐妃在后宫安分守己才好。若不是弘时所为她确实不知,朕早将他们母子一并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