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书回宫后,就继续研究粽子的新馅儿,不料晌午时分,有一位客人到了景仁宫。

白宁来报的时候,宋嘉书不免有些惊讶:平郡王妃曹佳氏求见。

因曹佳氏出身曹家,和弘历的伴读为其长子福彭两件事,宋嘉书一贯对这位平郡王妃十分客气,也会更关注平郡王府之事,但两人私下打交道这还是第一回 。

俱宋嘉书所知,这回西北论功,平郡王是连连上折子,请求调回京城。

一来,藏边事务已完,他留下也无事可做,唯有喝西北风度日。二来,当年他被先帝爷调过去是帮衬十四爷的,现在十四爷都当包工头去了,平郡王胆战心惊,特别想回京跟当今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心。

听闻皇上已经谕旨准了平郡王回京,那曹佳氏现在正该忙着迎接自家王爷呢,怎么会在端午入宫的时候,还特意要见自己呢?

曹佳氏的神色不算好,进门见过礼也没怎么绕弯子,很快进入正题道:“熹妃娘娘可知,皇上虽允了我们王爷回京,但却斥责我们爷贪婪冒功,要削了我们王爷的平郡王爵位。”

宋嘉书都不免惊了,平郡王不是铁帽子王吗?

曹佳氏也不肯再坐着,起身行礼道:“府上自然不敢违背圣命,只是还请熹妃娘娘与弘历阿哥帮衬一把,能让福彭袭了这爵位,哪怕是降等袭爵呢。”说着脸上露出苦涩之意来:“罪臣夫妇实在无颜面,只是,若有一丝希望,便不敢让祖宗九死一生挣下的爵位,在我们手里就断绝了。”

宋嘉书叹息:半年下来,皇上心性已成。

连她都越发觉得,皇上已经越来越接近她想象中的雍正爷,其决断之处再不容置疑。谁都不要想用仁慈,用旧例,用威胁来捆绑他。

平郡王可是铁帽子王,是从大清开国就定了的旧例世袭罔替,可这也白搭,皇上照样削他。

宋嘉书请说完话的曹佳氏坐了,然后认真道:“福晋,皇上曾明令后宫,交泰殿前的铁牌上镌着世祖的话,内宫不得干预政事。不管是府上袭爵还是请罪,都该是平郡王在前朝向皇上提及,不该福晋往后宫来,向我说起。”

曹佳氏垂眸不语。

宋嘉书又笑了笑:“不过,福晋既然特意来这么一趟,自然也不是为着我这种不能做主的妃嫔。”

曹佳氏猛然抬头,张口想说什么。

宋嘉书摆摆手:“福晋只是知道,只要您过来一趟,弘历就会知道。”

曹佳氏有些惶然:“熹妃娘娘……”

见曹佳氏急于想要解释一二,宋嘉书含笑:“你放心吧,我没有生气。平郡王府的爵位如今已经到了第四代,自不想丢掉,王妃作为府上的主母,做出各种努力也是该的。只是王妃将你的家族放在首位,我自然也要先考虑我的儿子,弘历的做法我从不干涉,王妃也要明白。”

曹佳氏显然有些愧意:“熹妃娘娘通透大度,我实在是心中难安。”

她还没来得及再继续解释,只听上头熹妃娘娘已经换了话题饶有兴致的发问道:“王妃的母家,是不是有一个名霑的年轻子弟。”

曹佳氏一怔,不免道:“娘娘如何知道。”又想着自家长子福彭是弘历阿哥的伴读,想来熹妃娘娘也把平郡王府和曹家摸了个遍才放心,于是连忙笑道:“正是呢,那孩子比福彭还小几岁。”

说完后就想起自家长子,今年不过才十四岁,亲爹就要坏菜,不知道祖传的爵位还有没有,就悲从中来。

宋嘉书一看曹佳氏这样伤感,也不好再继续问一问曹雪芹曹大家的幼年事了,只好客套了两句,然后起身送客。

果不其然,收到粽子后来给额娘请安的弘历,就说起了平郡王之事。

弘历显然是想过了,对自家额娘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便道:“儿子想着要给福彭求情,在袭爵之事上帮他一把。”

宋嘉书只是点点头,没再问什么。

倒是弘历又解释了两句:“儿子虽不知平郡王做事如何,是否有违国法,才令皇阿玛有免其爵位之心。但福彭与儿子一并读了一年的书,为人秉性与才德本事,儿子都是心里有数的,且皇玛法当日也常夸福彭本人,并不单单是为着平郡王和曹家。”

犹豫一二,弘历还是准备跟额娘是说的再透彻一点,也让额娘放心:“除了福彭让儿子想帮一把外,还有一事……儿子觉得皇阿玛虽要免了现今平郡王的爵位,但不是真要夺了平郡王府的爵位。”

弘历不再是孩子时候的无知。这两年的经历,让他清楚的看到了皇阿玛和八叔一脉的龃龉。就算这样深的龃龉,皇阿玛都能给八叔一个亲王爵位,何况只是左右摇摆的平郡王府。

直接夺铁帽子王的王爵,岂不惹人非议。

皇阿玛若把平郡王纳尔苏贬为庶人,再令其长子袭爵,才是真正的恩威并施。

只是弘历不敢保证,自己揣摩对了皇阿玛的心意。若是错了,只怕会遭皇阿玛的斥责怒火。

宋嘉书只是含笑:“你想好了的事,去做就是了。”

弘历抿了抿唇:“额娘想必也知道,皇阿玛不喜平郡王,更不喜曹家。上回为了我送十四叔去景山一事,听闻额娘就被皇祖母刁难了好几回。这回要再因着儿子给福彭说话,让皇阿玛迁怒于您……”

那自家额娘的日子未免也太难了。

薄荷香幽微的传来,不是香料,而是景仁宫里养的几盆鲜薄荷,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就带来略显辛辣的清香。

宋嘉书平时便会摘鲜嫩的薄荷叶子,用白水一一洗过,放到干净的冰里一并冻着泡水喝。

此时,她给弘历递上一杯清凉去燥的薄荷水:“你虽然是你皇阿玛的儿子,却也不是你皇阿玛的影子,你自然有自己的衡量和想法。至于额娘,你就更不要担心了。”

弘历还有些不放心的时候,弘昼已经进门了他走进来的速度比白宁报,‘五阿哥到了’的话音还快。

耿氏对儿子一贯是有些溺爱的,弘昼的性子也有些童趣,于是虽然长成了少年,但他手上还系着端午的五彩绳。

此时弘昼笑着给宋嘉书行了过节礼,然后来拉弘历:“四哥你还没请完安啊,好容易今天下午不上课,走,快去玩去。”

宋嘉书看到弘昼就忍不住笑,也伸手推推弘历:“去吧,难得有时间,好好玩去吧。”

弘昼的思维再次天马行空起来:“对啊,四哥,咱们再过两年就要讨老婆啦,到时候再敞开了玩,就有人要啰嗦你了。”

别说宋嘉书了,弘历现在每天见弘昼,都经常要被他弄个无语。

弘昼走到门口,又想起来,笑嘻嘻的把头伸回来:“熹额娘,我觉得您送去的那梅干菜扣肉的粽子还有豆腐干笋干的粽子都好吃,您再让人包了给我啊。”

弘历:……额娘包了些奇奇怪怪的粽子,他都有点不敢下口,偏弘昼还喜欢。

宋嘉书也深觉遇到知己:“好啊,下回我再给你送些旁的。”

五月初,就在宋嘉书奋斗于研究粽子的时候,朝上发生了几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