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白宁就听格格道:“今儿冷起来了,就有些想吃锅子。”

雍亲王府都是跟着宫里的规矩,冬日里就上锅子,甚至各院中都有几个大铜锅和专门烧铜锅不起烟的炭。

只是这会子开了春,再要就得单独跟大膳房商议了。

白宁笑道:“格格想吃就吃,明儿搬出咱们自己的锅子,只去要点新鲜肉菜,在茶房预备了就是。横竖都是格格一月份例里的东西,不叫他们做,大膳房还省了油盐酱醋呢。”

宋嘉书笑眯眯:“冬日菜蔬稀罕,锅子里全都是肉,便有窖藏的菜蔬,也都少了些滋味,还是春天吃好,弄点嫩嫩的小青菜,尤其是茼蒿和新长的小白菜。对了,上回膳房不是说有潍县的白萝卜吗,也要两根,羊肉汤里煮软绵了的萝卜才好吃呢。”

白南在旁边听着:“格格点菜点的,我口水都下来了……”

宋嘉书笑眯眯:“还没完呢。我想着明天预备两个锅。除了骨汤锅,再用番茄做底来个酸酸的。”其实她最爱吃的是麻辣的,只是京中春日干燥且花粉柳絮颇多,钮祜禄氏是个容易过敏的体质,过敏原加辛辣,很容易就脸上起红疹。于是宋嘉书只能割爱,换个潮汕牛肉汤锅来吃。

春日的番茄新鲜,不是温室里养出来的更有滋味,熬了浓浓的番茄汤,正好可以烫鱼片和乌鸡肉片吃,宋嘉书想想就觉得可口。

主仆三人意犹未尽的讨论了半个时辰的菜单,次日清晨,白南边给她头上插簪子边道:“格格带着白宁姐姐去请安,我一早就去膳房,好好挑些小菜。”

第52章 溺爱

次日请安时,福晋只说了些清明节烧纸祭拜的事儿,就叫众人散了。

宋嘉书照旧跟耿氏一道往外走,小声问:“今儿我们院里吃锅子,你要不要来?”

耿氏眼睛一亮:“来啊来啊!”

因这会子正是两位侧福晋都走了,剩下格格们各自散去的时候,两人也没多说话,先一同往外走。

谁知片刻后郭格格忽然从后头赶上来,声音柔柔道:“两位姐姐今日可有空闲?妹妹家里着人捎了许多山上的新笋来,两位姐姐若是不嫌弃,今儿到我那儿用顿饭如何?”

不等两人拒绝,她就有些略微局促道:“也是两位姐姐都帮衬过我,我心里都记着。过年的时候,我那里少了两匹绢是钮祜禄姐姐算出来的账目,上月丫头们的一吊钱是耿姐姐给补上的。”

宋嘉书和耿氏这些日子管着对账,并不是发现哪怕一吊钱不对,就一状告到福晋处。

这种小差错,尤其是年节下,多半是库房绣房忙里出错。毕竟下人里头认字会算账的不多,就那么几个人,忙碌的时候很有些算不过来账。

事有轻重缓急,四爷福晋处最要紧,账目自不敢错,每回都要合好多遍。自然相对的,府里不得宠的格格和下人的东西,很多时候就疏漏了。

每发现这种小错,宋嘉书和耿氏都会私下打发个小太监去跟各处管事说一声,管事也就连忙给补上,对两位格格就会颇为感激。东西是小,丢了脸面事情大!要是让福晋处的嬷嬷们核账发现了错漏,可就不是私下补上能过去的。

也是这些小人情多了,府里各处管事才对凝心院和淬心院越来越客气。

不过郭格格以此事为由要亲近,宋嘉书还是十动然拒。

耿氏快言快语,已经笑道:“郭妹妹这话说的,原是福晋安排的事情,我们做了是正事,要是我们也算不出来,再算错了才该给你赔礼道歉呢,实在不必谢。”她又是个消息灵通的,知道郭氏的母家:“妹妹家里在宛平,附近山上虽出的好笋,但托人捎到府里一趟也不容易呢。”

京城外顺天府治下还有许多县,宛平正是其中之一。虽在京城附近,但要弄两筐鲜笋一路进城然后送到王府门头自然也不容易,说不得还得叫门子克扣些。郭格格自己过得都不富裕,耿氏还真不准备为了一吊钱就吃人家的好处。

郭氏的脸就涨红了,她是个心细敏感的,咬了咬嘴唇窘迫的似乎要哭出来:“姐姐说的是,妹妹不过是乡下出身,这点乡野之物上不得台面。”

宋嘉书跟耿氏同时牙疼起来:郭氏平时有些怯懦,请安的时候从不多嘴说话,估计这会子也是鼓足了勇气来请两人吃笋。

可这样多思自卑的性子,相处起来真的很累。

况且她们两个如今给福晋帮闲,赚一些府里管事们的人情也就是罢了,也算是福晋默许的,可要是以此为契机,跟府里别的格格们绑成一块搞小团体,就不是什么福晋喜欢的事儿了。

宋嘉书不能让郭氏哭出来,温声道:“郭妹妹若说要谢,我们自不敢收,若是同在王府的姐妹,家里捎来的土仪分给我们些倒罢了。”

郭氏脸上的红这才退了些,带着被人解围的感激:“好,我,我这就回去干干净净的收拾了,给姐姐们各送去一些。”

然后再也不敢提请人吃饭的事儿,简直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耿氏看着她的背影无语道:“这可怎么说,好在姐姐素日就是个出了名的温和性子,郭格格不怎么怕姐姐。要不然我再说下去,一不小心咱们倒成了个看不起她的坏人!”

宋嘉书半是无奈半是怜悯:郭氏回去只怕要狠哭一回。这样的性子,也就是福晋是个庄重人,要是换了个会欺负人的主母,郭氏坟头草估计都齐人高了。

这府里各格格处,总是郭氏处偶有错漏,缺斤少两的,自然也是有缘故的。人善被人欺,下人们遇到个不得宠脾气又软弱的主子,能糊弄自然要糊弄。

别管人家武氏讨不讨嫌,但她这样会钻营爱折腾的性格,一看就不好惹,下人们也就有些惧怕,故而武氏自己过得挺舒服。

郭氏,唉……

宋嘉书替她惋惜了一下也就算了:她未来虽然是要做圣母皇太后的,但本人也并不是个圣母。

甚至因辗转于亲戚之间寄居,而性子有些冷淡:人弱了可以让人扶一时,难道能让人扶一世吗?哀其不幸前头还有一句呢,叫做怒其不争。

人得先有护住自己的本事,才能得到公平。这件事本就不公平,可这就是活着。

就像每每被缺斤少两的受害者是郭氏,而管事们亲自上门致歉的对象却是查账的她与耿氏。

可见这世上,自己没能力找回的公道,纵使将来公道了,受委屈的人也连一声抱歉都听不到。

耿氏是个实在的性子,已经不再想郭氏,开始想新笋怎么吃了,口里还说:“哎哟,我以为她跟武氏一样没用呢,之前管她院子里缺斤少两的事儿也只为了给管事们送点人情,没想到她比武氏强,还有点用嘛起码落下口好吃的。”

“姐姐,回去做个油焖笋吃怎么样?”

宋嘉书也笑眯眯起来:“新笋怎么吃怎么鲜,弄点好的火腿炖个汤,给弘历弘昼送去些。”

耿氏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好嘞!”

与宋嘉书想的一样,郭氏转头真的哭了。

旁的格格都住在正院东西两侧的小院,轮到她的时候,只有后花园的院子。每日起得比别人早就算了,左右还没个邻居,府里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她不说,送来的东西也总是短一截少一节的。

因福晋规矩严明,倒没有人敢明着克扣她,少的也都是不甚重要的东西,她自己出手补上就是。

正因事情都不大,她反而不敢闹起来,怕万一为小事得罪狠了那些管事,他们有的事办法磋磨她。

从前她在娘家,就见过母亲折腾小妾:看起来也是四菜一汤有肉有鱼的,但那菜做的就有法子让你一口都吃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