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做佞臣!皇阿玛还要做圣明天子呢!曾屡屡降旨给他,命他不许扰民,一切接驾皆从简。”

宋嘉书捧着茶杯不敢吱声:爷,皇上话是这么说,可谁接驾敢不把皇上伺候的舒舒服服?敢跑去跟皇上说,您既然要节俭,最好下来走路?

大约是红楼梦的缘故,宋嘉书对曹家总有滤镜。四爷吐槽一条,她面上点头,但都在心里反驳一句。

四爷是喝多了,立志要吐槽个痛快。

“皇阿玛处处夸赞曹寅,只说他公忠体国,实是……”就算是喝多了,四爷也把用人唯亲四个字吞了回去。

然后换成举例子,想要用事实来举证:“十多年前,曹寅还活着的时候,突发奇想要贩铜,他何曾做过生意,倒是就敢上折子!不单如此,他还腆着脸向内务府借了十万两,皇阿玛信任他自也准了。谁知不到一年曹寅就把这朝廷贩铜之事搞得乌七八糟,赔了个底朝天。接着他居然又腆着脸上折子说不想贩铜了!把此事丢开不提,十万两银子也不还于户部!”

宋嘉书:……一时竟无法反驳,要真是这样,曹大人您够任性的啊。

她看着眼前对此反应激烈的四爷,福灵心至,小小声问道:“爷当日……”

四爷咬牙道:“我当日正在户部当值。”

宋嘉书要替曹家抹眼泪了。

四爷的脾气,是恨不得毫厘必清的强迫症啊。他本就看不惯曹家,估计当日也会为此事跟皇上进言,结果当然是没成功,曹家可不就上了他的黑名单吗?

在他看来,曹家这就是挖国家,也是挖他们爱新觉罗家墙角的硕鼠。

四爷心里着实憋屈。

从这位爷的用词上就看得出:“五十一年的时候,好不容易曹寅突发一病,干脆的死了。”

宋嘉书:……

四爷冷笑道;“好在朝廷还有明白人,御史立马参曹寅及其亲家李煦亏空三百多万两,很该勒令其家立时补上亏空,否则论罪。”

“皇阿玛居然还给他们抱屈,说哪有亏空三百万两,只有亏空一百八十万两!”

在四爷看来,你薅他家羊毛,哪怕是薅一百八十两,他都要判个流放,这一百八十万两跟三百万两的区别,就是凌迟割几刀的区别!结果康熙爷还只顾着伤感曹寅的去世,认真跟朝臣们道:你们别委屈了他,远没有亏那么多的,何况朕也知道,他情有可原的!

最让四爷难以理解的是,康熙爷居然下旨让李陈常为两淮盐运史,用盐务上的税收,帮着曹寅李煦填了这亏空,好保全他们两家。①

于是曹寅死了,康熙爷当时的心情是悲痛,四爷当时的心情就是不可置信。

在他心里,曹寅就是个包衣奴才啊。况且别说奴才了,就算是皇子亏空,都不至于拿盐政硬补啊!

宋嘉书继续给四爷倒酒,四爷端起来一饮而尽。

然后冷笑道:“原本倒也罢了,曹寅自己死了,过了三年他亲儿子也死了,也算是罪有应得。皇阿玛给他过继个儿子过去不让他没人烧纸就算是恩典了。”

古人看来,死者为大,人死如灯灭,四爷见曹寅都绝后了(女儿嫁了人不算后),对他的怨气本小了不少。而且康熙爷看重的是曹寅本人,他跟亲子一死,他对曹家其余人可没那么好说话,曹寅的继子这两年挨了不少严厉的批评,被骂不如其父远矣。四爷虽然对这句话持保留意见,但见曹家惨兮兮也就罢了。

可惜曹家跟他似乎就是犯冲。

自从前年皇上有‘滋生人丁,永不加赋’的政策后,四爷又被皇上弄到户部去一段时间。

结果又赶上了曹家继子上书,表示曹家还完了钱,跟皇上请旨要为曹寅做法事。四爷当时就在心里骂:拿国家的钱填完自己亏空的窟窿,还有脸上书?

结果曹家有脸上书,康熙爷更给脸。甚至还亲笔写了一首悼念的诗送去了扬州天宁寺曹寅正是在那里病死的。之后又赏了一千两银子让曹家给曹寅好好做法事。

同时在朝会上,还跟大臣们炫耀了下:你看他们两家如期还完了银子,同时让大臣们议一下,给予曹家李家一定的表彰,顺手还给两家升了一级官。又让宫里的贵妃召平郡王妃进来赏赐,简直给四爷气懵过去了。

若非如此,四爷还不至于这回也给平郡王妃脸色看。

在他看来,曹家能干出这种事来,教导出的女儿一定也不咋地!

宋嘉书举杯饮了一小盏。

唉,被未来皇帝记了这么多笔账,曹家实惨。

四爷似乎真的喝多了,见她自斟自饮了一杯,还有些不乐意:“如何不敬爷一杯?”

宋嘉书:……一走神,忘了这是跟顶头上司喝酒了。

于是连忙拿出专业饮酒的态度,给四爷添酒,然后又夹了一块盐焗鸡。

鲜咸的肉香最是下酒,四爷饮尽了这一盅,宋嘉书立马给他添上酒。

又怕明日四爷想起来不对味,觉得喝醉了跟后宅女子说了朝政,此时宋嘉书就先笑着打前站:“爷说的这些,倒像是我们素日看的戏文,总有些大贪官贪了钱财草菅人命,最后叫清官斩了呢。”把这些话从朝政漂白成市井八卦。

四爷眯着眼点头:“要真如戏文倒好了。”

其实他还真没觉得这话是朝政在江南那块,百姓书生骂曹家的不计其数,每回南巡,曹家每回挨骂。

宋嘉书看着四爷越喝脸色越红,而旁边苏培盛脸色越白生怕四爷喝难受了,次日伺候的人挨骂。

“爷,要不收了杯盏歇着吧,否则明儿早起不好受。”

苏培盛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四爷冷笑一声:“明儿何须早起,只管喝吧。”

他这些年如履薄冰,在皇父跟前做不爱权势状,压抑本性,当真是委曲求全了。

当年他是皇子,奈何不得圣宠在身的奴才。

如今他是雍亲王,二十年过去了,竟然还为了瞧不起一个奴才的女儿而被斥责敲打。

期间还夹杂着他的长子,蠢得出卖自家事。

饶是四爷这些年修炼出来心性,也有些耐不住,只想大醉一场,先忘掉这些糟心事。

苏培盛如丧考妣,还只得按吩咐去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