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踩住刹车,朝那条街方向拐过去,开了一小截路,就看见一群人架着一个人朝芝加哥河的方向走,即使雾气里能见度不高,他依然能判断出那是约书亚,而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对角的那个电话亭里的人影。军人出身的男人敏锐地看出了他打算做什么,立即掏出了枪。
“砰”地一声,电话亭的外壁炸了开来,约书亚还未反应过来,周围的几个人就被逐个爆了头,其余几个人纷纷四散躲避,朝不远处的一辆车开火,约书亚立即躲到附近的一块广告牌后,但没有人朝他射击。
“约书亚,是我!”
听见是阿尔瑟的声音,在车子朝他开来时,约书亚抓住了他伸下来的手,一跃而上。转眼间,他们就驶出了这座芝加哥郊外的小镇,开上了前往纽约的一条近道。
“你到哪里去了,约书亚?难道到现在你还没有死心?如果我不是我赶到的及时,你已经被电话亭里那个家伙打死了!”
车开得极快,路面颠簸。约书亚感到头晕,鼻腔里还残留着劣质鸦片的味道,他有点想吐,扒着车窗,干呕起来。阿尔瑟瞥了一眼他的样子,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事事迁就对方,而是猛地踩了一脚油门。
“狗屎!”约书亚骂了一声,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他晕乎乎的呕了一阵,还没重新坐稳,便看见前方的十字路口处,那条通往芝加哥方向的的横路上驶来了几辆车。最前面的是那俩黑色长款的凯迪拉克轿车,他再熟悉不过了。阿尔瑟也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他面不改色地低下头,紧张地扫了一眼约书亚。
约书亚贴紧椅背,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手指甲抠进了掌心里。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噪音,他们几乎贴着那辆凯迪拉克飞速地开了过去,但约书亚下意识地扭过了脸,望向对面的车窗。
瞥见后视镜里一闪而过的脸,弗兰双手一抖。
洛伦佐敏锐地回过身去,捕捉到了一抹稍纵即逝的侧影,额角青筋突突跳了跳。
瞥见背后往芝加哥郊区方向开的那辆车拐了个弯,阿尔瑟猛踩了一脚油门,一只手拔出了腰间的枪:“约书亚,你的那把猎枪座椅底下。”
约书亚点了点头,艰难地弯下腰把它握在了手里,掂了掂枪膛,里边至少还有五发子弹。后视镜里,凯迪拉克紧追上来,像只彪悍的黑豹扑向他们这辆疑似从报废的车厂里偷出来的货车,很快就挨近了车尾。约书亚咬了咬牙,内心挣扎了一下,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他转过身,将猎枪从椅背架到窗外,借着靠背的掩护,瞄准凯迪拉克的车轮就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火光四溅,凯迪拉克的后视镜被打了个粉碎。
洛伦佐当即变了脸色,他一把将驾驶座上的手下推了开来,亲自上阵,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一只手拔出枪,眯起眼瞄准货车的后轮,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枪。弗兰惊诧地,他不知道那个小子到存在竟然让洛伦佐重视到这种地步,不仅紧追不舍,竟然还打算亲自动手。
“你跟他待在一起这么久,枪法退步成这样?”阿尔瑟伸出手补了一枪,凯迪拉克一个急转开到它们正后方,闪避开来。
车体一阵剧烈的摇晃,约书亚抓住椅背,透过瞄准镜望过去,一眼看见驾驶座上男人的脸,手指不禁颤抖了一下。
“开枪,约书亚!他们在我们的死角!”
约书亚一眨眼,照着车头连开几枪,打出一片弹坑。
挡风玻璃霎时间碎裂开来,弗兰猫下腰,腾出一只手朝着前方开了火,洛伦佐的眼睛眨也不眨,一脚踩紧了油门,凯迪拉克咆哮着,以最大速度咬了上去。阿尔瑟急打方向盘,车尾仍然狠狠挨了一下。
约书亚差点从车坐上摔下去,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股属于亡命之徒的悲愤感,以及同归于尽的狂意。他本能的窜到了车后座上,用枪头瞄准了他的继父他的恋人,或许并不算。
“我也爱你,小家伙。”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
但那男人此刻冷酷地盯着他,枪口举起来,与他针锋相对着。
约书亚的眼睛充血,枪头压低,朝着前轮扣动了扳机,但凯迪拉克极快地晃到了另一侧,紧贴着他们,猛地撞了一下,又是一下,约书亚感觉他们的车像暴风雨中的船只般震荡着,见阿尔瑟措手不及地操控着方向盘,空不出手开枪,他一脚踹开了车门,跳到了凯迪拉克上。
“约书亚!”阿尔瑟大惊失色地吼了一声。
“你先走!这是我和他的事,该有个了结!”
货车尖锐的嘶鸣着,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轨迹,车头挡住了凯迪拉克,洛伦佐立即猛踩一脚刹车,调转方向,两车擦身而过的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火花,约书亚从车盖上一下子滚了下去。
发现驾驶座上的男人安然无恙地打开了车门,走了下来,凯迪拉克后所有跟随的车辆也随之停下,四周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约书亚趴在地上,头嗡嗡作响。背后的伤口似乎撕裂了,汗水混合着粘稠的血液沿着脊柱流下来。他不想这么狼狈,用胳膊肘强撑着身体,试图从地上爬起来,但动作无比迟缓。
皮鞋碾过路面砂石的细碎声响逐渐清晰,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地抓住那把猎枪,枪杆却被一脚踩住了。
继而他的下巴被男人另一只脚的皮鞋尖抵住了,被迫仰起头来。
洛伦佐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垂着眼皮,像看着一只卑贱的蝼蚁,随时都可以抬脚将他碾死。约书亚盯着他,撑着地面,直起了腰身,背后的枪伤顷刻袭来一丝锥心的疼痛,但远不及心口那样难以忍受。
“我一直以为你做的一些事只是小孩子玩闹,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扫了一眼不远处伏在货车后的人影,弯下腰,枪口顶住了男孩的眉心,幽幽地说,“原来你真的是早就计划好的。”
“真不走运。”约书亚生硬扯了扯嘴角。
他难受得想哭,但眼泪在中枪的那一晚就流尽了。
神智不清的时候,他拼了命的也想去跟他解释,哪怕他要杀他,但此刻面对这样的洛伦佐,那些话全堵在喉口,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清楚的意识到,对方并不会相信他。约书亚扫了一眼走到洛伦佐背后的青年况且,即使他死了,也并不是不可被取代的。
“是够不走运的,凭这样就想赢我,未免也太幼稚了点。”
洛伦佐审视着蓬头垢面的男孩身上暗褐色的血迹,瞳孔缩了缩,将他一把从地上拖了起来,扯开了他的领口。显然那并不是他身上的。
他们的距离被拉得很近,那股熟悉而蛊惑的气味扑面而来,约书亚凝视着那对阴寒的蓝眼睛,他想念在接吻前它们会变成海水般温柔的颜色,镜片下坠着的宝石闪烁着,像映在水面上的一颗星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一点,期望男人还会用宠溺的眼神看他,然后吻他。
“爸爸……”他张了张,还想说点什么。
挽回一切,仅仅是幻想与奢望吗?
他期待地望着对方。
而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手套散发出一股冷硬的皮革气味。洛伦佐抚摩着他的嘴唇那张满口谎言的嘴,向他吹了口气。
“这招对于我已经没用了,小匹诺曹。”
约书亚的心彻底沉到了深谷。他大笑起来,吊着脖子,张开双臂,颇有些大无畏的姿态:“是啊,你赢了,我输了,就这么简单。愿赌服输,不就是死吗?还是……爸爸想在杀掉我之前,再干我一次?”
洛伦佐的脸轻微地扭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