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旧还在埋头画沟渠施工图的楚映昭,是必定看?不到这一幕的。
但她能猜到会?发生什么。
因为,她想要的,正是这种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
如果她直接高喊“在吗?朕是皇帝!朕来征兵!当兵就有饭吃!”,那么所有人都会?充满怀疑直钩饵咸,陛下又不姓姜,会?莫名其妙信这些?话的人,绝不可能平安活到现在。
理所应当,他们自然会?觉得这是骗局。
而?一旦生出抗拒,人便必定会?开始思考更多。
还是那句老话,大环境如此,他们已经?习惯了被人欺骗,习惯了被榨干后随意?丢弃。所以,她不需要说任何“承诺”,只需要让他们自己去发现,自己去思考,自己去得出结论。
然而?现在,他们亲眼看?到粮车驶过,亲口吃到了饭,亲耳听到了新?军的饮食标准这一切都不需要言语洗脑,而?是由现实本身引导他们得出结论。
饥饿的人无法思考太复杂的东西,但他们能感知最基本的生存与希望。
她要他们自己开口,自己去向士兵求证,自己被事实所折服。
人类,对自己主?动?推敲询问得出的结论,总是最深信不疑的。
当然,此时此刻,他们还不会?立刻扔下锄头去军营报道。但只要她有需要,只要驿道完工后,失去这份短暂的工作,他们自然会?主?动?寻求新?的出路。
而?那条出路,她早已替他们想好了。
这也是她亲自来到这里的最后一个目的:
她需要军队。
不是新?军,她没有太多精力和时间同时打造两支新?军但却必须是一支身处边疆,且能直接与她联络对接的直属军队。
现在,募兵的第一步,已经?悄然完成了。
太阳仍旧高悬,许多工事都正在进行,流民们依旧挥舞着锄头。
但他们的动?作,比早晨快了许多。
他们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女帝,而?是为了他们自己。
为了那碗饭,为了那车粮,更为了他们所渴望的生活。
而?这一切,正是楚映昭想要的。
这是一场双向奔赴。
第46章 第 46 章 回我们该回的地方。
第二天, 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工地依旧忙碌,尘土在烈日下弥漫,混着汗水与泥泞, 渗入被锄头翻开的坚硬土地。石块被抬起、运送、砸碎,汗水滑落, 喘息起伏, 号子声断断续续,一切都像往常一样熟悉。
可?空气中?,却莫名多了某种不易察觉的异样。
昨天,许多流民还沉浸在“真吃上饭了”的震撼与错愕之中?,所有的理?智、警惕、戒备, 都被填满胃袋的饥饿感彻底压制。
他们没有余裕去想?太多, 没有力气去怀疑,只能本能地吞咽、咀嚼,抢在这场恩赐消失之前, 让胃里多填满一点。
饥饿是一视同仁的麻醉剂,它让所有人的思考力一齐钝化,除了眼前的那碗粟米饭, 世上再无任何事?值得他们去琢磨。
可?今天, 他们的胃里终于不那么空荡了, 意识便也随之苏醒了。
他们终于有余裕去思考、比较、揣测、怀疑。
于是, 一些人排队领粮时, 便不再像昨日那样只顾着埋头抢饭,而是开始偷偷用余光观察那几个军爷。
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军人。
有人曾亲眼见过县衙门前,兵丁们在凉棚下大快朵颐,锅里炖着他们或许这辈子都再吃不上的肥腻肉块;也有人曾在地主家?的围墙外躲雨,看着护院们挑着整袋的白米倒入猪圈, 而他们只能在泥泞的地上,四处搜寻未必存在的野草根。
这是很合理?的,世道?就是这样。
官府的粮,自然不该落到他们这些贱民的碗里,哪怕只不当心落了一粒米,也应当被那些衙役从喉咙里挖出?来。
而军队呢?军队自然是比衙役更强横的呀。
那么,作为?能跟在女帝身?后的“新军”军爷,他们理?应与衙门里的老爷们一样,享受白米细粮,啖着油光泛滥的肉食,悠闲地喝着茶水,躺在阴凉处剔牙闲聊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这是他们理?解中?的秩序。
这是所有人都熟悉的世界。
可?现在,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新军端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饭碗,低头扒拉着黄澄澄的粟米饭。
这饭粒粒分明,没有油花,没有肉块,就连那几缕菜丝,似乎也与他们碗中?的毫无区别。
他们吃得平静,动作稳定而自然,甚至连半点不满的神情都没有,就像……就像他们本就该吃这些一样。
这就很不对劲了。
当然,前一天,新军也吃的是一样的粟米饭。
但昨天,他们还是可?以解释给自己听的那是第一天,皇上刚刚露面,军爷们愿意做做样子,他们当然也就感恩戴德地信了。
但今天呢?
今天皇上可?没出?现!没什么外人盯着他们,他们大可?以拿起特权,命令伙夫给他们做点油水大的饭菜,甚至可?以不吃这些糠咽饭,直接让流民替他们干活。
但他们还在上工。稳定,平静,合乎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