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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动毡帐边缘,篝火映红夜色,灼灼跳动的火光里,油脂滴落在炭石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橘红色的光照在二王阿尔讷的脸上,将他轮廓拉得幽长而冷淡。
他蹲坐在火堆旁,一手托着半截弯刀,一手小心?翼翼地将一只嫩羊腿在火上翻转炙烤。这只手腕稳而快,刀刃划动时,切面均匀平滑,血水顺着肌理渗出,又被火焰吞没。
他下手极轻极细,像在对付什么贵重的器物,而非一块烤肉。
远处传来马蹄声,有节奏地踏过?草地,带着粗重的喘息和金属撞击声。
阿耶萨策马而来,胡子凌乱,盔甲上带着尘沙,靴子直接踩进帐旁的土坑里。
马还没停稳,他就跳了下来,掀开帘子,往火堆前猛地一坐,腰后那把阔刀被随手扔开,刀柄撞在石头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烤了多久,二哥?这样?小的一只腿,还没熟啊?”他嗓门?大,听起来几乎像是嚷叫。
二王阿尔讷没抬头,只将最后一片筋膜割断,轻声回了句:“粗火毁味。羊胆小,死前若怕得狠,血气藏得深,要慢。”
“你?这样?吃太没意思。”
阿耶萨咧嘴笑,露出几颗被铁器磕裂的牙。他一手撕下一大块烤熟的边肉,又灌下一口烈酒,才粗着嗓子问:“说吧,你?派人把我从北线叫回来,是想谈那桩互市的事吧?”
阿尔讷“嗯”了一声,割下一块边角肉,送进口中,动作仍旧慢而平静。
“你?怎么看?”他说。
“怎么看?纯□□。”阿耶萨毫不犹豫,“就该让咱们的狼继续咬。现在整个中原窝着喘不过?气,他们能出得起什么价?一堆城墙残破、粮草也?不够,互市?到底该谁求谁?”
阿尔讷没出声,只慢慢咀嚼着嘴里的肉,像是这个问题并不值得立刻回答。
火光摇曳,烧得他面颊泛红,半晌,他语气温吞道:“你?觉得不该接,是因为你?还把那位中原的新皇帝,当成?过?去的老东西。”
“中原皇帝有什么区别。”三王冷哼,“过?去几十几百年?,跟他们做的都?是同一桩生意,掠完之?后他们乖乖来赔,谁当皇帝关我们屁事?再说了,她还抓过?阿日苏呢,你?忘了?”
“我没忘。”
“卡聂家的小儿子说,他们俩搭上了!”阿耶萨粗声大笑起来,语气里带着荒唐的轻蔑,“我看他是被阿日苏气的失心?疯了!”
“阿日苏?算了吧。他对?人从没过?兴趣。”阿尔讷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不急不缓:“这些都?无所谓,我只觉得,新皇帝不一样?。她很?果决,动刀子毫不迟疑,修路修市,事无巨细,行?事似乎很?不合中原礼数反倒更像我们。”
“不像。”三王又扯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嚼得作响,语气懒散,“她的算盘打得太细了。和咱们以前打交道的那些军头不一样?,也?和那个软绵绵的老皇帝不一样?。”
阿尔讷没有笑。他低头看着火堆里燃尽的炭灰,静了很?久。
“你?派去救阿术部?的那队兵,是不是在草原东南?”他忽然问。
“嗯?是啊。后来被打得只剩一半回来。”阿耶萨呸了一口,“杀千刀的。老阿术传来信,说他们还能打三天,我们头天晚上就动身,还是晚了一步。”
阿尔讷慢慢地割下一片带血的羊肉,细细咀嚼,像是在咬碎某种思路:“那批兵,半路被阿日苏的人拦了,对?吧?他没有公开动手,但谁都?知道,那条山道只能过?一方人。他一定要让自己的人先过?去,拉拉扯扯,几百号人挪了一整天。”
阿耶萨沉默几息,才嗤声:“那又怎么样??他跟你?我不对?付又不是一两天大哥还有几年?活头……他盯着的是那个位子,我们谁不是?”
阿尔讷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他是为了中原人截的你?。”
阿耶萨皱眉:“什么意思?”
“你?若救下阿术的精兵,在部?族里声望只升不降。”阿尔讷看着他,慢慢说,“如果截胡成?功,那他就能收一部?分阿术部?的散兵,也?断了你?升势的可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火焰映着他的眼,他的声音淡得几乎听不清:“……但,你?应该也?听说过?,他收到过?一封信吧?”
阿耶萨没回答,把手里的羊腿翻了个面,火光舔着血水,滋滋作响。
“就是中原皇帝送来的那封。”阿尔讷拨了拨火堆,继续道,“她藏得紧,路线查过?了,本该从商路走,她的人却改了道,从东南绕进来,还换了三次护送马队,一路避着眼线。”
“我知道啊。”阿耶萨终于嗯了一声,语气却不再嚣张,“你?的好侄子又没打算遮掩。他在议事帐里看的,看完也?没烧,也?没藏,就放在他桌上这所有人都?知道。”
“信上没有内容,她送来了一张白纸。但看完信后,你?派去救援阿术部?的军队,就被他截胡了。”
阿尔讷语气仍旧温和,像只是提起一桩小事:“要不是他不请自来,阿术部?那拨人,说不定还能留下三成?精兵。
话音落地,阿耶萨的脸当即拉下来,脸颊肌肉抽动,他握着酒袋的手微微一紧,眼神里满是冷意。
“你?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意思。”阿尔讷淡淡道,割下那片还带血的小羊腿肉,蘸了点盐,动作慢吞吞的,“只是觉得你?该记得这笔账,王弟。”
阿耶萨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半晌,他还是按捺不住,将一整串恶毒的诅咒砸了出来,带着草原特有的粗旷与暴烈,像是要把那个名字咬碎。
阿尔讷没笑,也?没劝,只低头继续吃,火光映得他脸上线条锋利,眼神里连一点同情都?没有,反倒是兴致盎然地往火上添柴。
阿耶萨骂得口干舌燥,又灌下一口烈酒,骂声逐渐低了下去,语气却越发沉重:“疯子。他做事从不计后果,也?不知道图什么……啧。”
“图什么?”阿尔讷头也?不抬,继续割下一块肉,“图和中原人通气?图他们那个破城的互市?”
“别提那个了,”阿耶萨冷笑,“黑水城?早就被打得稀烂的地方。现在谁还稀罕?他还真当那里能变成?什么出息。”
“可中原皇帝倒是准备了一个月。”阿尔讷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不经?意,“听说搞得挺正式呢,条文?、印玺、护照、告示样?样?俱全?,还有在城外立了几条牌子。”
“她和阿日苏的新把戏?”阿耶萨挑眉,“不管他们怎么捣鼓,在黑水城就不配。那破地方都?快成?乱葬岗了,现在修点路,摆几摊子,就想引我们做事?”
“我只觉得,这不像她的作风。”
阿耶萨哼了一声,但眼神却有一丝游移。
几息过?后,他舔了舔牙:“……我会派人去看看。”
阿尔讷闻言点了点头,像是早有预料:“我也?派几个人。下面说,他们最近修了新路,还挺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