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一名身着常服的?御史台官员端坐如?松,目光平和,气息沉稳。他的?手边同样放着一盏茶,茶水尚热,微弱的?雾气升腾,它的?主人却始终未曾饮上一口?。
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发难,甚至未曾流露任何?急切的?情绪。
他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
但陆之琪心里清楚,这才?是最危险的?信号。
如?果此人发难,他或许还能从字句之中找到?回旋的?余地;可若对方始终不动,他就必须主动做出抉择,否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他只有一颗宝贵的?脑袋,并不情愿就这样将之压上赌桌。
“郡守大人,时间不多了。”御史台官员终于?开口?,语气仍旧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宽容,“不知郡试场地,可已布置妥当?”
“……”陆之琪神色未变,短暂沉默后?,他微笑道:“自?然。贵使远道而来,尚未休息,不如?……”
“无?妨。”那人抬手止住他的?话,语气不疾不徐,“京中来信,陛下念及地方事务繁多,特命我等协助郡守大人查明科举筹备事宜。”
他顿了顿,仍旧笑意未改,“若大人公务繁忙,我等亦可自?行巡视。”
巡视?
陆之琪心头骤然一沉,指节下意识地扣紧了几分。
他当然明白,所谓“巡视”,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旦让京城御史亲自?走访,他这些日子拖延下来的?事情,必然瞒不住。
士族的?举荐名册、已内定的?出线考生、暗中设下的?障碍……所有的?安排,都会?暴露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甚至,不仅如?此。
一旦让御史台插手,整个地方的?赋税、政务、士族官员间的?利益纠葛,都会?被顺带查个一干二净!
他还能拖多久?
这一步,是皇帝逼着他表态。
如?果他再不放人进城,那就不是执行不力这么简单,而是直接对抗圣意,恐怕是要?接受全?面?清查的?了。
陆之琪沉默片刻,终于?缓缓道:“郡试场地已定,士子可在明日入城。”
御史台官员仍旧笑着点头:“大人深明大义,陛下当欣慰。”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微敛,语气不急不缓:“毕竟,陛下最看重的?,便是地方官员是否能顺应国策,替百姓解忧。”
这话看似平常,落在陆之琪耳中,却让他脊背微僵。
照如?今的?意思,这位御史台官员,恐怕不会?很快离开。
他会?一直协助他处理政务吗?还是将陛下的?眼线长?期留在这里,盯着地方是否执行朝廷新政?
……这不是一场短期博弈,而是一场小范围的?权力洗牌。
陆之琪低下头,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茶盏落回桌案的?声音清亮,但他却仿佛一并听见?了自?己仕途断裂的?声音。
夜色中,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第54章 第 54 章 土地的回答。
士族私塾内, 灯火通明。烛焰摇曳,映照着书案上一卷卷翻阅得微微卷曲的策论,墨香尚未散去, 摊开的边角被翻阅得微微卷曲。
几位资深的教习正端坐在主位,目光沉沉地?扫过?跪坐在堂下?的士族子弟们。
这些人?, 皆是各大?士族精挑细选出的后辈, 是家族千百年来的传承,是未来庙堂之?上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存在,是士族百年荣耀的延续,亦是殿试之?后,女帝仍不得不依仗他们的铁证。
殿试将至, 这场较量绝不能掉以轻心。
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轻咳一声, 缓缓开口:“陛下?登基不久,但新政频出,行事之?果断, 已可见其志向。你们可曾考量过?,殿试策问将落在何处?”
堂下?士子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不多时, 前排一名年轻士子自信开口:“女帝自登基以来, 政令多围绕立法?、改税、治水、修道展开, 弟子以为, 殿试考题必定不会脱离这些范畴。”
老?者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他目光笃定,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
“赋税方面,陛下?刚刚收回京畿税务, 又派亲信清查地?方收支,此事必然多有牵涉,考校我等?对新赋税制的理解;
农桑方面,北境互市或开,盐税改制已行,陛下?对此多有着力,绝不可能略去;
军政方面,边事未定,异族谋图,新军筹备初起,军粮屯田、后勤调度,定然是考题重点。”
他抬起头,自信微笑道:“学生以为,考题虽异,但百年文章道理,未有大?变。陛下?若真出此类策问,我等?自然可以以治国统筹之?理应答,旁征博引,文采风流,必不落人?之?后。”
其他弟子也纷纷点头,眼中多少都带着几分自信,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考策问、议政理,都是士族世代擅长的领域。
这套治国之?道,他们早已在家族中耳濡目染,刻入骨血。女帝纵然心怀改革,但这天下?的规矩,从来都不是由某一位帝王决定的。
政令有度、渐进推行、以士族贤才?辅佐庙堂,方能稳固国本?。
“很好。”老?先生敲了?敲桌案,“但你们要明白,殿试不同于平常的策论,这是皇帝亲自定题,她不会问你们一些虚浮的治国大?义,而会直接考校你们的治国之?能。”
他抬手,身旁的助手立刻呈上一叠厚重的册子。
士子们接来翻开,只见里面赫然是数篇详尽的答卷,针对可能出现的策问,早已拟定了?一整套标准答案。
“陛下?若问赋税,诸位当?答‘赋税改制,宜缓不宜急,地?方官应因地?制宜,不可守旧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