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年?长的那个流民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而决绝。

“趁着天黑，我们回去。”

有年?轻人皱眉：“回哪？”

“还能回哪？”年?长者的声音平静，但却似乎蕴含着更深的绝望，“回我们该回的地方。”

回到豪族的实?力氛围内。

回到他们熟悉的世界里。

回到那个虽然痛苦，但至少可?预测的旧秩序里。

没人愿意去面对豪族的压榨，愿意交上大半的口粮，愿意被当成牲口对待，愿意被剥削到骨髓

但至少，在那里，他们知道?明确的规则，知道?豪族想?要什么，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躲避，知道?自己的命值几斤几两。

可?新军呢？

他们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底线，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愿意一直这样，不知道?他们何时会翻脸，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这样做。

而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东西。

第47章 第 47 章 她本能地试图去改变它。……

对于这项完全不在?计划内的?变故, 陛下首先打出了?一个问号。

彼时，她刚勉强将自己从床榻上?拔出来，在?早春的?微寒空气中, 握着支还没?用习惯的?毛笔，伏案翻阅昨日的?工地记录, 准备调整今日的?粮草调度。

狼毫悬停在?竹简上?空, 滴落的?墨迹晕染成一小?片模糊的?黑痕。

她缓缓抬头，眼神?微蹙，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迟疑：“……什么？”

这在?士兵们看来，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但他们很?快察觉到, 陛下的?反应与?他们所预料的?完全不同她并不愤怒, 也似乎不打算问责，更没?有立刻下令追捕，而是……

茫然。

她的?眼神?里, 写满了?彻底的?、不解的?困惑。

“跑了?多少？”她眨了?眨眼，有些迟钝的?问。

“七人。”哨兵答道。

“方向？”她又问。

“往西，似乎是想回到豪族的?势力范围。”

……啊？

陛下隐约觉着, 自己逐渐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

而更微妙的?是, 当她抬眸扫视帐内, 却发现?自己目之所及, 所有的?侍从或兵士的?脸上?, 都毫无?波澜。甚至有人面露不屑，仿佛觉得这件事稀松平常，根本不值得做什么文章。

影此时正在?带队处理另一些豪族的?小?事故，楚映昭无?法从这位大穆点读机处得到什么旁白解说，于是只?得试探性的?问：“哦？”

这是个有些令人意外的?疑问词。

几人都是一愣, 面面相觑后，才终于有位机灵些的?侍从回复道：“陛下，贱民贱命，生?就是愚昧的?，您实在?不必多虑。”

他的?语气足够恭谨，神?情也十分可亲，仿佛只?是在?安抚一位偶然遇上?琐事的?贵人。只?是，在?话语间隙，他似乎瞥了?一眼下首来汇报此事的?兵士。

不带怒意，也不带讥讽，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但那眼神?里，分明透出了?一丝冷漠的?、不以为意的?意味。

像是在?看一颗落在?帐内的?沙粒。

瞧得出来，这些戍边的?军士，脑袋里实在?是填了?不少砂石。这样微小?的?一件事，也值得上?达天?听吗？

陛下的?时间如此宝贵，哪里能分来给几个不识抬举的?逃役！

……陛下沉默了?一下。

“细说说。”她说。

这话中似乎有些兴味，但再加上?刚刚短暂的?沉默，却足够让账内诸位解读出几十种含义，不再叫人有十足的?信心了?。

而能跟随在?陛下身侧的?侍从，自然不会太蠢。

所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微微调整呼吸，像是在?思索该如何?措辞。

当然，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思考“流民为何?逃跑”，或是别的?什么问题，任何?人都只?会开始揣摩陛下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她是真的?想听到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问？

几息之后，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恭谦，十分温顺道：“回陛下，不过是一批贱口。”

他没?有说“人”，没?有说“流民”，而是使用了?最直接的?词汇：“没?了?栅栏，找不到秩序，总有些会搞不清自己该在?哪儿待着，到处打扰。”

他微微抬眸，语气平静而乖巧，是上?位者最喜爱的?无?害模样：“陛下，您无?需为这些小?事操心啊。”

“他们活着，死了?，走了?，回来，都一样，无?碍的?。”

……在?这样的?对话中，陛下很?难不感到一丝窒息。

但同时，她也清楚，她的?反应才更奇怪。

于是，尽管这位侍从所说的?并不合陛下心意，但他也确实为自己的?主上?解决了?面前的?疑惑。

贱民贱命，生?就是愚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