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馄饨喽!肉多汁鲜!都来尝一尝喽!”

“桂花糕……”

外头小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太子看着摊贩们热情的招揽客人,回头笑着说:“先前大清与准噶尔战事正酣时,京城内人人自危,街上莫说叫卖声,连人都少,如今我瞧着百姓们安乐,更觉踌躇满志。”

容歆也看向马车外的行人,他们脚步或急促或舒缓,神情不一,但确实皆无恐慌之色。

她其实只是个普通人,但因为照看着太子长大,不能教导太子目光短浅、残暴无良,以至于她如今看着这城中百姓,竟也生出几分大爱之心来……

“如若我是这些百姓中的一人,得知储君一心为民,想必是极安心的。”

这时,马车外有一胆大的小子,忽而冲着容歆招呼道:“贵人!我娘做得粘糕十里八街数一数二,您可要尝一尝?”

马车周围皆是侍卫,这半大小子却胆气十足地冲着她推销,容歆丝毫不觉冒犯,反倒弯起嘴角。

太子起兴,微微侧头看向马车外,问道:“姑姑可要尝一尝这民间吃食?”

而太子兴味十足,也不等她回答,便冲着马车外的侍卫道,“还有先前叫卖的小食,皆买一份尝尝。”

那侍卫却并未立即应下,而是小心地劝道:“殿下,这街边的吃食恐怕有些不洁……”语气中不掩嫌弃之意。

容歆正侧身去斗柜中拿出先前备下的碗碟筷子,一听这侍卫的话,顿了顿,宫中的膳食皆精致,干净程度,也确实不是这街边食肆小摊可比,只是嫌弃鄙夷大可不必。

不过这些侍卫基本都是八旗出身,多家境殷实之辈,生来便带着等级差异,多说无用,便继续她的动作,未曾开口。

好在太子不以为意道:“你自去便是,不必多言。”

容歆拿着帕子仔细擦拭碗筷,此时方对太子道:“其实外头的东西不见得合您口味,您尝尝便是,莫要勉强。”

“胤礽省得的。”侍卫递钱给摊贩,银货两讫,太子看了几眼,忽然道:“想必一会儿出了城,大哥便会追上来。”

容歆这边一侍卫也买下方才那少年的粘糕,她正合对方微笑示意,听到太子的话,回头笑问:“您又知道了?”

马车停下,太子一边看着侍卫从马车门呈上刚买的吃食,一边回道:“大嫂前几日诊出有孕,大哥这人口是心非,嘴上不说,他下朝之后,定然是要先回去看看的。”

容歆将糕点分别取出一点放入碗碟之中,剩下的依旧放在原来的碗里或者油纸中,然后才请太子用。

太子丝毫不鄙弃,夹了一个馄饨入口,咽下后继续刚才的话,“满朝皆知,大哥几乎每日往返于庄子和府中,虽然回府邸会耽搁些时辰,但大哥骑马脚程快,想必很快便会追上咱们,倒也不算是不请自来。”

“左右该想的您皆想到了,我只跟着便是。”容歆看着太子又尝了一口桂花糕之后,重新夹了一个馄饨,便问他,“您喜欢这馄饨?”

“味道鲜美,比我想象的更好,倒是这桂花糕,口感不如宫中绵密细腻,我便不用了。”

其后,太子又稍稍品尝了其他的吃食,然后便放下筷子,道:“百姓们皆吃这些五谷杂粮,也未见有什么不妥,反倒宫中做一道菜工序极复杂,失了些食物的本真之味,不如返璞归真。”

容歆将太子未动的糕点夹回油纸中,笑道:“您若是吃得惯,回头教雪青在毓庆宫的小厨房中为您常做做便是。”

太子应下,见她动作,问:“姑姑要作何?”

“去年陕西那边儿粮谷不收,直隶亦有许多流民,稍后出了城,便将这些吃食放在朝廷备的施粥棚,给几个孩子分了。”

太子听后,道:“那不妨再买些,既教那些摊贩今日得个大主顾,也教城外的流民饱腹之余添些意外之喜。”

容歆自是不反对,从袖中拿钱袋时,却教太子的用折扇止住,疑问地看过去,“太子?”

“姑姑,既是我提议,自该由我亲自付钱才是。”太子说完,便冲着车窗外吩咐一声,命侍卫去买回来。

几个侍卫听令去买,马车并未等他们,而是慢慢继续前行,直到快要出城门,那些侍卫方才跟上来。

而马车一出了城门,速度便不再控制,以一个相对快却平稳的速度向施粥棚行去。

施粥棚就在城门几里外,到那儿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可是马车还未停稳,容歆和太子便听到了外头物件儿频繁相碰,略显嘈杂的声音。

太子立即推开马车窗,便见下头百来个瘦弱的流民缩在一处,差役打扮的几人则是在匆匆忙忙地收着大锅和其他盛具。

容歆瞅着地上洒落的粥不对,当即便对侍卫们吩咐道:“制止他们!”

侍卫长立即应声,随后看向太子,见太子颔首,便一招手,几个侍卫刷地拔出刀,刀尖指向那些差役,厉喝道:“太子殿下微服私访,尔等还不停手?!”

有两个差役正抬着大锅,一听“太子”二字,瞬时便吓得腿一软跌坐于地,大锅中的汤水留了一地,沾湿了两人的衣摆,也沾湿了其他差役的鞋子。

另几个人,连同流民们也纷纷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向太子行跪礼。

然而太子根本未注意他们,目光如炬地看着洒落一地的“汤水”,上面零星有几粒黄白的粒状物,顿时眼露寒光,折扇攥得咯吱响。

这哪是粥啊?

容歆摇摇头,起身,“太子,咱们且先下去吧。”

容歆先走下马车,然后便立在马车旁,目光从满地的米汤转向被侍卫们挡在外围的流民们。

冬天时,流民最多,康熙便命人在京郊各处设粥棚赈济灾民,等到开春时,已有不少流民回了故里,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民依旧留于京郊附近。

这些流民数量不多,然而朝中常有更大的事情需要处理,对他们的安置便拖拉下来,但康熙并未撤了粥棚。

容歆和太子是临时决定专来施粥棚的,突然袭击,所以才能看到这些人究竟给灾民吃的是什么东西!

这一锅洒在地上的“粥”没有多少米也就罢了,容歆走到另一锅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大锅旁,拿起那个硕大的勺子,搅了一圈儿又往里压了下勺子,又搅了一圈儿才搅起也米粒。

侍卫长是个有眼色的,马上拿起一个盆,平放在木桌上。

容歆双手端着勺子,舀了一勺粥倒入盆中,看着盆中米粒眼色黑黄皆有,就白色少一些,眼神冷箭似的射向就近的差役,这才端给太子看。

太子瞥了一眼盆中的粥,质问道:“皇上设粥棚时,严令清汤寡水不见粒米,你们还有何可说?”

他声音不高,也不刻意威吓,然而差役们却吓得瘫软,边用力磕头边哆哆嗦嗦地求饶起来。

“太子殿下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