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睥睨着下方的宫娥,面色冰冷。

他原本一直忍着公仪横的,是前一日朝会上,公仪横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请愿入狱的。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到头来,所有人都来求他放人,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一样。

“不在府中守夜,跑去宫中惊扰母后,孟月几人胆子也是越发大了。这么想团圆,那孤就成全了他们,全部押进……”

云珩正说着,忽觉桌下有风声袭来,他右腿后撤躲了过去,话语因此被打断。

云珩转目看向罪魁祸首。

虞秋自从宫娥出现后就低着头一言未出,从云珩的角度看去,她眉头微紧,像是在为一脚踹空而茫然。

虞秋突然踹云珩不是没有原因的,都答应会放了公仪横,提前一宿能怎么样呢?她又不会反悔不给念奏折了。

看出云珩有发怒牵连公仪将军府其他人的迹象,虞秋赶紧阻拦。有外人在,她不好出言,惊慌错乱之下,抬脚踹了过去。

可以提醒云珩答应过她的事,还能让云珩心情转好,何乐而不为呢?可惜没踢中。

虞秋没发现云珩在盯着她看,两手悄悄扶住桌沿,桌面下的脚再次朝云珩踹去。

这次她踹中了。

虞秋朝云珩抬头,对着他看不出情绪的俊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略微害羞的、乖巧的笑。

因为第一下落空了,她第二脚用了很大的力气,正好踹在云珩小腿骨处。

云珩感受着小腿上的痛,看着虞秋的笑脸,诡异地读懂了她此时想要哄自己开心的意思。

云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不然他当初为什么要那样骗虞秋?

更令他窝火的是,被踹了,他还得装出一副被哄好的满足样子。

桌下的动静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跪着的宫娥与候着的侍卫未能得到云珩完整的命令,均看了过来。

虞秋假装无事重新低头,上身轻微一晃,云珩的小腿又挨了一脚。

他暗暗磨牙,阴测测地下令:“既然这么想团圆,那就把公仪横押送回将军府。”

下方几人听他的语气与说出的话不大相符,惊疑地没做出反应。

云珩微一沉目,忍着小腿骨上的痛楚,狠戾道:“把人押送回去,再有人胆敢入宫惊扰母后,格杀勿论。”

第127章 前世(7)

下了违背本心的命令, 云珩不再愿意说话,将人赶走,阔步去了书房。

虞秋跟着他过去, 就亲眼所见的云珩的表情, 虞秋认为他此时情绪很差,然而理智告诉虞秋, 云珩这时候该是满意的。

虞秋选择相信理智,待添炭盆的侍女下去后, 为云珩研着墨,悄声问道:“方才可踢疼了殿下?若是疼了, 殿下就说出来,下回我轻一些。”

她头脑简单,认为既然选择了报恩, 就要按照对方要求的去做,纵使这种报恩的方式让她觉得难堪。

现在会这样问, 是为了照顾云珩的体验,想要更好的满足他。

她在尽心尽力地报恩,问得相当真诚, 全然不知这话听在云珩耳中, 无异于火上浇油。

自己救回来的人,再怎么让他郁怒, 也得忍着。

云珩能忍,但没大度到能心平气和地与虞秋商量怎么虐打他,能让他更兴奋。他左肘撑在扶手上, 以手支额, 右手搭在桌案上, 点了两下, 忍气道:“念。”

“哦。”虞秋将桌上文书整理好,继而挽起袖口研墨,等墨汁化开,伸手去取笔架上的狼毫。

笔架上有数支狼毫,虞秋格外熟悉的那支也在其中。要虞秋来选,她是如何也不愿意选那支金质玉梳笔的……

她的手在笔架前滞留了下,最终取下她不敢直视的那支。

大年夜的,还是顺着太子吧。

将笔蘸了墨放好,一切准备妥当,已过去半盏茶时间。

云珩睁眼,扫过自己面前被整理得整洁的桌面,看见虞秋弯着腰在铺座椅上的软垫。

姑娘侧对着他,乌黑长发用一根浅杏色的发带绑着,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从肩上滑落至身前,发尾垂到了纤细的腰间。

云珩的视线停住,两息后,无声地转向虞秋光秃秃的手腕,在虞秋转回身之前闭上眼。

虞秋未察觉异样,坐好后,拿起一本奏折念起。

最初两本一份是年节请安的,一份说的是公仪将军的事,虞秋读完了,没见云珩表态,就把它们归入到已阅的那部分里,继续念下一本。

第三本起了个头,外面不知从哪条深巷中传来隐约的炮竹声,虞秋一愣,声音停住了。

“想出去玩?”

虞秋回神,摇头道:“不是,就是听见这声音记起些往事。”

她又说谎了,发愣是因为听见炮竹声才觉得有年味。太子府里着实凄冷,大声说话的人都找不着,就连鹦鹉,都是不能出声的。

虞秋继续看奏折,云珩看她。

耳边有遥遥传来的嘈杂炮竹声、外面时起时歇的呼啸风声,这一切都是那么遥远,能清楚传入他耳中的只有那一道低柔的女声。

声音与烛光仿佛被炭盆暖热,如炉上被煮沸的酒水蒸腾起的水汽,缭绕在屋中,有些醉人。

“殿下,这个需要……”虞秋抬头,迎上了云珩幽深的目光。

云珩在发现她身上没有任何首饰时,心思就已飞远。他与虞秋相识的太晚,没见过她穿金戴银的模样。

娇贵的姑娘家,就该打扮得艳丽些……下人尚且绑着红绳装饰,府中任何一个人都比她身上的色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