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也没那么巧,”溥跃手指用力攥着湿抹布,都快给抹布扣烂了,手掌来回在地板上打转,思绪纷乱,口不择言,“什么漫画?我都不知道,就是张网图,你搜适合男人用的微信头像,像这种卡通头像有一大堆。”
“我随便选的。”
“咱俩不可能是校友,小学可能吧,我压根就没在锡矿高中上过学,我妈,我妈跟我爸离婚之后我就跟着她去外地念书了!我只在这边读了小学!”
“喔。”赏佩佩深以为然,撒谎精被老实人骗了还不自知,点点头,又摇摇头,喝一口酒嘶一口,颇有点儿老态龙钟的架势,“小学生变化太大了,见到也不可能认识的。”
“不过我说的那个年级第二吧,他妈爸上初中时也分开了,但是我听到同学们都在私下传,他妈连婚都没离直接和人跑了,给他找了个特别有钱的后爸。”
“其实我也不是讨厌他吧,只是嫉妒。他那么聪明,又有富爸爸,高中之后估计都不用参加高考,直接去外国留学镀金也不一定。”
怎么会,他仰望的女孩曾经也在偷偷羡慕他。
“和我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也犯不着记恨人家。”
两世界的人分明正在共处一室,一间这么寻常的室。
“哎呀,你不感觉我内心还挺阴暗的吗?可能就是什么的父母养什么样的女儿吧。”
赏佩佩喝多了,话语也变得口齿不清,但自己剖析做得蛮好。
湿掉的抹布被重新冲洗干净,溥跃站在玄关拧干手中的布料,空气中酒精和麻辣的味道混合着,像是在逼人流泪的碎切洋葱。
昨天是赏佩佩烧水泡茶,今天换他。
就是不知道,受过伤的心灵是不是真的能被热茶治愈。
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酸楚,回到茶几前收拾好餐盒和酒瓶系紧扔到门口,再打开窗户短暂通风,知道赏佩佩歪在地毯上把头搭在床边是在说醉话,但是他取下她手中的酒,换上温热的茶水,还是很认真地回答她。
“我不觉得。”
就凭她会加班加点帮素不相识的病人清洗被褥,就凭她在祭拜故人时会帮陌生的邻居带一份纸,就连房间里那只被所谓迫留下的流浪猫,都是切实证据。
其实他内心深处早就知道,像个谜的赏佩佩根本没有他认为的那么冷酷。
现在的道听途说和曾经的亲眼所见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欺骗。
他不想承认,他一直没忘记她,他不想承认,他到现在还在中意她。
他的初恋是久久不肯熄灭的火,看起来没了热度,赏佩佩稍微翘起唇一吹,便会死灰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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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和赏佩佩。
他不觉得自己很坏。
即便是头脑清醒,赏佩佩也不能理解溥跃的想法。成年人的行事法则虽然不是非黑即白,但她这辈子做过的所有选择,绝对不能被称为良善。
何况她此刻头脑混沌,思来想去,溥跃会否认,一定是他还没认清状况。
被搁置在床上,蜷缩在被子里时,赏佩佩眼皮沉沉。
以为度过了漫长的时间,但广场上的时钟还不到一点,道路上的雪彻底被清扫干净,打车回家不会太困难。
在这种夜里,赏佩佩除了睡个好觉外不需要他的陪伴,而他需要一个人冷静自己繁多的头绪。
溥跃俯身帮她掖好被角,还未抽身离开,就被羽绒被下的小爪子一把抓住手腕。
不是猫,是赏佩佩。
溥跃是被迫坐在床边哄她睡觉的,但怎么看这场景,都是赏佩佩自己在哄自己睡觉。
她双手抓住他的手掌贴在下巴,蹭了两下,才闭上眼睛,“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以前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过的。
“针对家暴,我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初叁下半学期,我爸偷偷从厂里拿铁出来卖,因为要贴补老家的弟弟肺炎住院。我英语口语不好,想要买辅导光盘,反而被他骂是赔钱货。那天晚上我要钱时他像是真的想要打死我,我睡前在伤口上垫了卫生纸,第二天血痂多得都撕不下来。”
说着,赏佩佩嘴角弯了弯,声音更轻了,像是说书人在酝酿着拍案惊奇的大转折,“所以,我那天早上出门前,翻到了电话簿上厂里保卫科的座机号码,午休时花五毛钱在小卖铺给他们打了个举报电话。”
“当天下午,他下班时就被门口的保安抓了。车篓的饭盒,棉裤腰的内衬里,都藏着铁件。”
“那时候锡矿厂还是国企,盗窃几千块都判得很重。”
把家人亲手送进了监狱,赏佩佩安慰着彻夜哭泣的陈梦和内心毫无愧疚,反倒是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生路,只要她好好学习,以后可以靠读书改变命运,没有了爱打人的赏岳林,她和妈妈一定会过得更好。
只不过,她忘记了世界上流通的必需品,是钱。
记忆回到十六岁那年,溥跃用指腹蹭了蹭她酒后泛红的面颊,一切按照赏佩佩叙述的时间点,在他向赏佩佩示好的那个下雨天,赏岳林已经被羁押在看守所等待法院判决,而毕业前夕赏佩佩坐着货车离开东城时,他所看到的那人也并不是她的父亲。
不是一家叁口,更不是和睦的一家叁口。
怎么会搞错呢?
他自认为自己当时每天都在花大量的时间观察赏佩佩的一举一动,就连她夜里偷偷跑到阳台看书,他都会给她留一盏灯,可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她正在经历的家庭巨变。
每个人关上了门,都在经历着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生活。
他也是一样的。
“后来呢?”
溥跃的声音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