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湘灵眨着眼看他。
石岱屿说:“我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就胡乱说话。当时我问你家里人的事,惹你生气了,对吗?那是你的隐私,如果你不想谈,我不该随便说的。我也会反省。”
女孩的脸庞的表情慢慢变得柔软,半晌才说:“他说错了话害你尴尬,你倒跑来向我道歉……怪不得一起吃饭。”
石岱屿赧然道:“我不太会聊天,也不像大家反应那么快,对不起啊。”
傅湘灵夹了一筷子饭送进嘴里,嚼着嚼着嘴角却翘了起来。
“你看你,还记得这些。”她说,“我都已经忘了。”
石岱屿起身走向厨房,傅湘灵却觉得饭菜变好吃了。
呆鱼真有意思。她其实明白,他那时不过是想找话题;可他直到现在也什么都不会解释,只是闷头道歉。
其实在他捏住客人伸向她的咸猪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忘掉这些了。她只记得呆鱼说“人家吃的是手艺饭”,这对她是极大的肯定和尊重,她当然懂。
她边吃边笑,冷不防桌上忽然摆上来一个散发着寒意的塑料袋。
“送给你。”石岱屿又吃起饭来。
傅湘灵随手拨开袋子,里面是两个冰袋,围着一件小东西。
那是一个透明的冰雕卡通动物:十来公分高,身上带着一根链子,微微折射出珠宝般的灯光,正在她面前微微冒着凉气。
她紧紧盯了一阵,又看呆鱼:“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石岱屿抓抓脑袋,“看你工具袋上有个这样的小玩偶娃娃,觉得你应该喜欢……就做了一个。”
傅湘灵早已经丢下了饭,只顾看那件冰雕。姿态,神情,几乎一切都还原了她那件玩偶挂饰的形貌,最惊人的是连链子都复制了。
她凑近细看,挂饰链子原本是由金属环一个一个套起来的,而眼前的这条,竟然是一个又一个冰环套在一起尺寸虽比原件大了不少,却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这是怎么做到的……”她感叹着,“你有模具吗?是不是做冰块的那种冰格?冻这条链子要多久?”
石岱屿说:“这个叫‘活环’,是一口气做出来的。在冰上这样……”
他调转筷子,用另一端在桌上飞快地画图,把交错的环扣画在一起:“从这里下刀,再这里,你看,这里!这样就能一个一个掏出来……”
傅湘灵呆呆看着,石岱屿抬头尬笑:“我不会讲,对不起。”
“不不不!”少女立刻说,“你讲了我听不懂!但是不明觉厉!”
她拿一张餐巾纸垫着,把那块精心造型的冰捧了起来:“这竟然是你做的……真是给我的吗?给我一个人的?”
石岱屿说:“给你玩的,表达我的歉意。”
刚才还为没赶上冰熊而遗憾,没想到转眼的工夫他拿了一个升级版本出来,而这个“升级版”竟然就放在一个普通到没人会留意的塑料袋里。
昨天到今天,他不能用上班时间做,一定是晚走或者早来,向厨房要了冰块。
然后做了这个小小的、独属于她的礼物。
傅湘灵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在地上拣了一张彩票,就像天上掉馅饼,完全盖过了对冰熊的好奇。
她唰地站起来,连袋子一起塞进不远处的冷饮冰箱最下层,回来坐下郑重地说:“我喜欢!喜欢得要死!它从此就住在那个冰箱了,我要冻一辈子!以后每年的今天都是它的生日。”
“别吧……”石岱屿反倒紧张了,“做得也不够细,你高兴就好。”
傅湘灵继续吃饭,低着头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卡通角色,那个挂饰是我从家里逃出来之后,用第一笔工资买的。它对我意义非凡,谢谢你。”
逃?石岱屿差点被食物呛着,愣了一瞬。
傅湘灵朝他笑笑:“家里不让我读书,致力于让我早点嫁人,在我高考当天关掉了闹钟;我哥把我锁起来,于是我就跑了。”
石岱屿看看左右无人,才小声问:“真的?”
少女点点头,仍然稚嫩的面容上浮现的却是淡定老成的神色。
“这是我花了身上所有的钱能来到的最远的地方,我再也不想回家,不想见到家里人。你那时说的话并没有让我很生气,我只是不想付出这么多还要再听那些事。”
石岱屿的歉疚之情完全写在脸上,有些激动起来:“那……你一个人,一直打工?”
“当然。”傅湘灵说,“我要攒够钱,复读高三,再去高考;我要上大学。”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甚至虔诚。那明亮的眼睛让石岱屿语塞,许久才说:“所以你在包厢听说客人放弃保研名额,才会生气。”
“有书不读,不是傻子是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石岱屿想象不出她只身来到这座城市,是如何进入这种地方找到了工作。
傅湘灵嘿嘿笑出了声:“我是躲在后门旁边的小路上,当时实在太饿了,看有辆车送面包来,有两箱堆在那里,我就拿了两个。第二天再去拿,就被文哥抓住了。”
她见石岱屿听得满脸紧张之色,接着笑嘻嘻讲道:“他是从监控看见我的,专门去蹲守;我哪里懂这些?当然被他一抓一个准。”
“然后呢?”
“然后我脸皮薄,”傅湘灵说,“不等他说赔钱,我就先说要在这里打工,不白吃他的面包。”
石岱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傅湘灵却促狭地眨眨眼:“我说要打工,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石岱屿摇头,傅湘灵说,“他问我:‘你成年了吗?未成年的话我要被罚款的。’”
石岱屿喷笑出来。
傅湘灵也笑:“别看他长那样,这就是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