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田先走出来,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也有血迹,正在小心地擦。石岱屿看得出,这是挨了一拳。从文古今拉人的力度来看,梦田的身板应该扛不住他两下子,否则挨打的不会只有半边脸。
文古今接过手表戴好,整理着衣服,对梦田说:“动我的人就是要算计我,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梦田已经恢复了理智,低着头说:“对不起文哥,对不起小石。我今天就办手续离职。”
文古今说:“别走前面,宝贝。”
“我明白。”梦田脱下马甲遮脸,朝消防通道走去。
石岱屿说:“他要辞职?”
“让他主动辞职是给他脸了。”傅湘灵说,“这样坑同事,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文古今捏了捏石岱屿刚才被自己抓过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说:“没事吧?”
石岱屿点过头,又说:“我以后会小心的。对不起。”
“不怪你。”文古今说,“这是小概率事件。但你记个教训,这类脏东西绝对不许碰,这是规矩……到此为止,上班吧。”
四个人一起答应,他也从消防通道走开,像往常一样潇洒。徐晋和值班经理互相打着手势,又开始朝这边派人,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罗少激动地说:“从我来了,这还是头一回见文哥动手。回头能吹两年。”看见傅湘灵撇嘴,又连忙解释,“我开玩笑的,知道这事不能随便说。”
石岱屿回想当时的情形,对傅湘灵说:“多亏你帮我报信。我不懂的太多了。”
“文哥前些天关照过,让我们几个注意着梦田,说他不老实。”傅湘灵一带而过,“还好你没抽烟,否则怎么解释也说不清。记住:谁给烟都别要,开过的饮料也不要喝,在包厢渴死也给我坚持到出来。就算是在咱们店里,我也会很小心。不要紧的,时间长了你就会习惯。”
石岱屿满口答应,面色郁郁。
罗少见状劝道:“不用心疼梦田。虽然坏事没发生,但如果不教训他,对守规矩的人不公平。你没去过夜店,出去多看看就知道,这种事文哥不多追究,其实是梦田沾光挨一下子便宜他了。”
徐晋赞同道:“处理低调。”
傅湘灵忽然接上:“比较高效。”又看罗少。
罗少想了想,双手合十放在脸侧:“转换心情多睡觉。”
这都什么跟什么?石岱屿被这三个人的表演逗得笑了出来,随即像鸟儿啄食一样不断点头。
他对罗少说:“你也理我了。”
罗少又板下脸:“谁让你是我的弱鸡同事呢。走了干活!”
石岱屿跟着大家一起走,心里越来越明白。如果不是傅湘灵看见,如果不是文经理及时赶到,今天承担后果的可能就是一无所知的他。
高川说这里藏污纳垢,但大家对这件事的态度明确而一致。
要掐着几秒钟赶到,有可能费力不讨好,他们明明可以假装不知道。事情发生在店外,文经理也完全可以推得干干净净。可他们没有。
他们合作阻止了梦田,拦住了石岱屿。虽然只是小小一支烟,每个人却都伸出手来,一起拿走了它,又来安慰无措的自己,让他早点释怀。
石岱屿第一次有了切切实实被人保护的感觉。
文经理也好,这三位同事也好,都是在保护他。
他觉得很奇妙,前几天那种畏惧感不见了。像是走到流金岁月的后台,看到了许多此前没见过的东西。
高川说得不对。他想,至少这些不对。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样,文经理到底是不是好人,还要多看看才能有定论。
直到下班,他都在回味这一段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大起波澜的经历,为自己对同事的新了解而高兴。
更让他高兴的是,高川应酬到很晚,要顺路来接他回家玉 严髓。
两人约好了在车站见面,石岱屿按捺不住激动,离弦之箭一样出门,几乎是跑过去的。
高川来得有些迟,要叫车走,石岱屿说:“再等一会儿公交就来了,我们一起坐好不好?我喜欢坐公交车。”
高川刚巧叫不到车,不耐烦道:“公交太慢了。”
石岱屿心情正好,轻轻拉着他的胳膊:“就这一次,你陪我坐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坐车了,我想和你聊天。”
如今高川要么开车,要么打车。石岱屿非常怀念自己的学生时代,能和他无忧无虑地坐在公交车窗边的座位上,吹着晚风说悄悄话。
正说着,一辆跑车停在面前,司机按着方向盘笑道:“你朋友?捎你们一程吧?”
竟然是罗少。
高川一见有人,马上不着痕迹地挪开了自己的手肘,和石岱屿保持一点距离。
石岱屿一看是他,有些惊喜,连忙说:“不用!你快回家吧,谢谢。”
说完才想起对高川介绍:“这是我同事,这是……”
“不早了,我还有事。”罗少看高川的脸色有些尴尬,也早明白了,打断了他的介绍,“先走了。”
这还用介绍么?他对认真的呆鱼潇洒挥手,跑车扬长而去。
高川看着车尾灯问:“你同事开玛莎拉蒂上班?”他拧着眉头,“工资够他的油钱吗?还是真赚得特别多?他干嘛要送你回家?”
石岱屿还乐得屁颠屁颠地,随口说:“工资就那些,罗少好像也没有多么努力卖酒。”
“罗少就是他?”高川恍然大悟,露出一点笑,“原来是他。你们关系不错啊,继续努力。你性格不够圆滑,更要好好和同事相处同事是没法成为朋友的,但万一有点事,说不定人家也肯帮忙。”
石岱屿听着有点怪,但也答应着。
高川心情显然不错,看夜班车远远地来了,便一把拉着他:“走吧,坐公交。”
两人坐在双人座椅上,他依然没有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