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伸过来一只手臂。他碰着了，摸到又捉牢那只手，握住。

文古今展开手掌和他十指相扣，听着他的呼吸又变得均匀。

岱岱很快睡熟，他却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睡脸。这家伙睡着之后，似乎请个雷公过来在他耳边打雷也没有用。

他享受着这份床笫间安静而隐秘的别样快乐，直到天亮。

然而天亮之后，幸福地准备饮食的文老板，回来就见不到人了。

石岱屿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从里头箍得紧紧地，一丝风都不透。

“这是干什么？”文古今扯被子，“你醒了？”

石岱屿一声不吭。

“出来啊。”文古今继续扯。

石岱屿用尽毕生绝学把被子捂住，宁死不松。

他实在是……太害羞了。

醒来的时候，还好文哥不在旁边。他在陌生的床上醒过神来，回想起夜里的一切。浓厚的吻，情话，难分难解的碰触，从浴室开始的第二阶段……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人不能随着睡眠失忆？阳光下每一个画面都历历在目。昨晚他的嘴和手脚都变异了，好像树袋熊一样缠在文哥身上。现在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啊？

又要用什么态度去面对这个世界？

鼓起勇气之前，他只能在被子里装死。

文古今却干脆连被子带人都抱住，找到他脑瓜的位置，对着里头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经常喜欢去菜市场玩，看那些新鲜的果菜。不但漂亮，还有些没见过的东西。”

他忽然开始讲故事，石岱屿听得清楚，却没出声。

文古今又说：“我能蹲在那里看很久很久。有一回看见一个摊主面前有一只大盆，你猜是什么？”

石岱屿当然又没出声。

文古今继续说：“我过去一看，是大豆虫。盆里放得满满的，圆圆的，软软的，是个胖条儿，但不会爬来爬去，你见过吗？特别大！特别大。”

石岱屿听着他夸张地强调特别大，不由得问：“多大？”

“这么大，”文古今紧了紧手臂，“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哈哈哈！”石岱屿笑得憋闷，猛地掀开被子露出头来，“你怎么这么讨厌。”

终于看到了他的脸，文古今伸手去揉搓他乱翘的头发。

石岱屿被他一碰，又羞得不行，想缩回去却也晚了。

“为什么藏起来？共度一夜之后不肯见面，你知道这是……”文古今忍不住发笑，“这是对对方多大的打击吗？”

石岱屿原本在害臊，听了他的话也忍不住笑：“我不是……我没有。”他再也说不出，一双耳朵红到发亮。

“对我没有不满吗？”

“当然！”石岱屿迎着那双笑盈盈的眼睛，终于说，“没有任何不满，我只是怕爬出被子发现都是我在做梦。”

文古今伸手进被子里，捏他的大腿：“你看，是真的吗？”

又朝他唇上轻轻一啄：“是真的吗？”

石岱屿眨眨眼，茫然问：“我真的对你表白了吗？咱们说好了吗？达成一致了吗？”

这再三确认的模样把文古今逗笑了，石岱屿叹道：“完全不真实。”

又倒在床上，左右翻滚。

文古今忽然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办公室窗台上那一排瓷砖？很旧，和装修格格不入。”

“是湘灵放多肉的那个位置吧，当然记得，我以为是故意这么做的。”

“那排瓷砖是我亲手贴的。”

“你？”石岱屿诧异，“那不是店里的装修吗？”

“是装修，”文古今说，“那是刚开店第一次装修的时候贴的瓷砖。当时为了省钱，买了性价比最高的小瓷砖，用来贴一部分墙面，但是施工队不喜欢。”

石岱屿盯过装修，一听就懂：“师傅喜欢贴大砖。”

“对，大砖做得快，省力，小砖费时费力，所以他们临时要我加很多钱。”

文古今边讲边笑：“那时候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一听工费那么贵，我当然不同意，他们就说做不完如果真的做不完，会影响后面整个工期，我自然是不答应的。我就跟他们说，照原样开工，每天能做多少做多少，做不完我来做。”

“你？”石岱屿又诧异，随即顿悟，“所以才说窗台那些是你贴的？你真自己做的？”

文古今点头：“我从他们开始干活就跟着学，贴瓷砖其实不难学，只是又脏又累而已。收工之后人都走了，我就接着干，把每天计划要贴的砖全贴完，直接睡在店里。就在三楼小露台，一张折叠床加上蚊帐，我在那里睡了一个夏天。”

他望着石岱屿笑：“他们看到我真能动手贴，就算白天故意多剩一些，夜里我也能做完，保质保量，就不说什么了。手艺人很多都是如此，看到你也能做，就觉得你是同类，于是大家还成了朋友，直到现在我还会和工长约饭。”

石岱屿听着他讲，感到由衷的钦佩和自豪，不禁也流露出微笑。

文古今说：“流金岁月三层楼，每一层都有我亲手贴上去的砖。后来重装都分别拆掉了，我只保留了办公室那一点，做个纪念。”

石岱屿从没听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兴许知道的人当真寥寥无几。他想想店里那么大的面积，同情地问：“不累吗？”

文古今哈哈笑道：“那时候精力充沛到用不完，贴过砖，砸过墙，搬过设备，打扫卫生……为了省钱，能做的我都做。想到是自己的店，根本不想停下。只会觉得腰直不起来了，手抬不起来了，出汗太多有点头昏了，那就歇一歇接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