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湘灵听着他引经据典背诵员工手册,这时也来不及点评;又怕他惹恼了这三人,正打算出言劝阻。然而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没想到那寸头绕到她旁边,搭住了她肩膀。
突兀的表情离得太近,冲她示好地笑。傅湘灵不是没见过男人,只是近距离目击丑表情,难免被吓一跳:她“哇”地大叫出声。
石岱屿回过身来,看见这副情形,毫不犹豫猛地握住对方的手腕,把他拉开。
寸头看这服务生并不高壮,原本没放在眼里,没想到他一把子力气竟然出人意料地大,差点被他拉一个趔趄,疼得嗷嗷直叫,连忙伸手来推。
石岱屿一言不发,只管瞪着他看。另外两个年轻人围上来拉扯,他完全无视,无论自己被如何推搡,手上越捏越紧。
被他捏个半死的寸头挣扎无效,看着他胸前的工牌一字一句地念:“石、岱、屿,是你吧?信不信我去投诉你?”
“投诉吧。”石岱屿干脆地说,“本来我也不想干了。”
这句话一出,他反而轻松了。不干就不干,难道出了流金岁月就要饿死吗?
为了方便对方投诉,他又补充道:“我组长是徐晋,值班经理在大门口。”
寸头一呆,又挣脱着喊:“你就嘴硬吧,我连流金岁月一起投诉!罚你老板砸你饭碗,你们一起干不下去!”
石岱屿本来就不会吵架,外加手上还在用力,这句话的攻击方式对他来说过于新颖,导致一时无法反击。
却听见旁边一人冷笑:“你是刚进城吗?”
傅湘灵已经稳住了神,不紧不慢地说:“没来过吧?还问小妹多少钱?快去打听打听,谁敢在流金岁月搞这一套?这里是最干净的KTV,单说地板都比你的脸干净。你骚扰员工,还有脸投诉,出去不笑掉别人大牙?”
这时门口忽然来了人,原来包间服务生一看状况不对,早已经通知了组长;此刻负责排雷的销售经理闻讯赶来,连忙让石岱屿松手。
三个小伙子一看来了个管事的,怒形于色争相告状;销售经理笑着耐心听,却伸手朝外,请几位客人离开包厢。
傅湘灵抱起胳膊站在一边,露出胜利的笑容。
寸头方才还气势汹汹,显然没想到会是这般待遇,惊讶地问:“你们赶客?”
销售经理彬彬有礼地回答:“您的行为违反了敝店的规定,还请多多包涵。适合您的地方也不少的,咱们先出去,我给您指个路?”
他是很礼貌的,打扮言谈都体面;但他身后还站着两位安保人员,人高马大,面色不善。
面对这三角组合,寸头的气势比一开始萎靡了一点点。
另外两个小伙子见势不妙,开始劝这位激动的朋友:“要不今天先算了?”
气氛刚有一丝动摇,经验丰富的销售经理立刻趁虚而入,连一秒种迟疑的余地都不给,说着好听话,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簇拥着寸头飞一般走了。
寸头还要骂骂咧咧,奋力回头冲石岱屿示威:“你等着!”却被销售经理架着,脚底像抹了油一般停也停不下。
“我等着。”石岱屿说,“你最好明天就来……你可得来啊!你留个电话吗?”
言语间竟带着一丝期待。
他这份恨不得赶紧下岗的诚恳,就算聋子也听得出来。远处传来寸头骂他的余响,傅湘灵笑得直不起腰。
石岱屿不明白她为什么笑得这样厉害,只能小声问:“没事吗?”
“仗义!”傅湘灵看着他又要笑,随即安慰道,“他不敢投诉你,别怕。”
“啊?”石岱屿失望了,“不敢吗。”
刚才要求“特别服务”的那股惊天地泣鬼神的刚猛之气呢?
还指望他投诉得自己干不下去呢。
他一边叹息一边去干活。
三个人并没开唱,包间也几乎不需要收拾。但是傅湘灵特意留下,帮他整理小东西。石岱屿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不敢再乱说话,让关系尴尬。
两个人沉默着整理完房间,刚要道别离去,值班经理过来说:“文哥让你们过去一趟。”并且拍了拍石岱屿的肩膀。
听见一个“文”字,石岱屿心惊肉跳。
刚才热血上脑,把老板给忘了。
包厢闹了矛盾,想必这件事已经汇报给了文经理,不想见也得见。
见了也好。如果因为闹事被辞退,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傅湘灵却态度镇静,两个人各怀心思,敲响了三楼办公室的门。
文古今坐在他气派的皮转椅当中,刚刚接完电话,推开手边摞着几个文件夹,朝两人招呼:“坐。”
石岱屿悄悄打量。老板今天一身灰绿色系的西装衬衫,配绿色系领带:干净妥帖,显得格外人畜无害。
他乖乖跟着傅湘灵坐在墙边的沙发上。一旦看见文经理,即便对方还是亲切带笑,他那些彪悍勇猛却都消失了,心里发虚。
文古今让两人把事件复述一遍,和自己听说的版本基本一致,于是问道:“不许顶撞顾客,不许对顾客评头论足:我们是这么规定的,没错吧?”
石岱屿熟背规章制度,条件反射地回答:“没错。”
傅湘灵跟着点头。
文古今又说:“违规要罚,何况还起了冲突。一人一百,工资里扣。有意见吗?”
“没有。”
这回只有傅湘灵说话,石岱屿却没出声。
“小石有意见?”
石岱屿迎着文古今的注视,一想自己即将被开掉,还怕什么?登时鼓起勇气说:“按照员工手册是这样,但……傅湘灵是被欺负的,不该罚。动手的是我,我愿意加倍罚款,承担全部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