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嘁嘁喳喳说着，各自出门溜了。石岱屿听在耳朵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匆打开更衣柜拽出背包，从侧门冲向停车场。

果然，常再图已经坐进车里，地上的皮鞋一收，魏秘书刚刚关上车门。

“常总！”他追了上去。

魏秘书何等眼色？当即站在一旁。

常再图显然看见了他，却既没打开车窗，也不说话。

石岱屿把手掌拢在嘴边，对着窗玻璃放大了声音：“谢谢你的衣服！和鞋！”

常再图微微点了点头，要多敷衍有多敷衍；随即打个手势，魏秘书便告辞上车。

石岱屿像是不会阅读空气，接着说：“我不能白拿你的衣服鞋子，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常再图像是听见了某个神奇的故事，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又转头回来。

“我对这些不太在行，”石岱屿深呼吸运气，“不知道你……”

滋

轻微的摩擦声响起，车窗玻璃丝滑落下，打断了他的话。

常再图的脸不再被玻璃阻隔，显得清晰而冷峻。

“你是特意来羞辱我的吗？”

石岱屿懵了：“不，不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还要向你汇报？”

“我查过了，”石岱屿说，“衣服和鞋子很贵，我至少应该回个礼。”

“你既然知道那是礼物，又何必说这种话？”

常再图显然不太耐烦，脸色始终沉着：“礼物就是礼物，送不起我根本不会送，送出去就是你的，你丢掉也和我无关。我知道有人喜欢讨回礼，甚至不如意还会把礼物原封不动拿回来，那是什么？”

他看着石岱屿，眼神依然透着不快。

“预先设置了条件，你要回我什么我才肯送，否则干脆不提？你答应怎么样我才肯送，否则就要收回？那不是礼物，”他冷笑起来，“那叫定金。”

他说得刻薄，石岱屿想笑，又赶紧忍住。

“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我明白，你也应该明白。”常再图说，“这种条件下我要求你回礼，让你花大价钱去购买商品的溢价，就是在占你便宜。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这一番话冷如雪水，从车里直泼出来。石岱屿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冷脸认为自己在羞辱他，一时语塞。茫然之际想起手里的背包，连忙往外掏。

常再图没给他留任何发言的余地，又升起窗玻璃：“别浪费时间算计这种东西。你买的什么？拿回去退掉。”

玻璃升到一半，戛然而止。

石岱屿手上捧着两个圆圆的小玩意，在渐暗的天色下，看得出是石头，又不止于此。

石头的局部像是被剥了皮，露出几处浅色的部位，雕出了脸和手脚，颇有莹润之感，就构成了两个人；左边一个骑着老虎，右边一个带着盘龙，深色的粗糙部分雕了简单线条，勾勒出衣袂飘扬：

喜怒半藏，神姿缥缈，隐有龙吟虎啸；大袖当风，仙气缭绕，此处应非凡尘。

两个人形态各异，造型虽圆润，却不乏威武之气。

“这是谁？”常再图问。

“是降龙伏虎一对罗汉。”

石岱屿终于谈到自己擅长的领域，来了精神：“这是去山里团建的时候我捡来的石头，带着一点玛瑙的成分，我想这样做出来会好看……但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自己动手做了。没有什么溢价，也不是占我便宜，我只是……”

该说纪念？毕竟那次活动也和常总密切相关；还是要用别的什么感谢言辞才合适？他忽然有点犹豫。

这是他在打工的工坊里抽空做的。最近他一直在做小东西，按照师傅交代的，用边角料打磨点零碎的小玩意拿去卖，都是些简单的小花儿、小动物。石岱屿从不嫌弃简单，目的是为了练手；可他做出来的款式和市面上机器雕刻的通货不一样，手工又扎实，价格也不高，销路倒是很好。看到他做的这两个罗汉，工坊的师傅说是不错，还给了他升了级，让他做别的了。

可常总的评价标准谁又摸得清呢？因此到了交出去这一刻，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叙述。

正纠结着，常再图已经伸手出来，把两个罗汉拿了过去。

他翻来覆去仔细看着，边看边问：“真是你做的？”

石岱屿点点头，又掏出来两个扁扁的圆盘。

“还有两个底座，各自匹配的，可以摆起来。”

常再图又拿过去看，不禁问道：“这纹路有点眼熟？”

“这是你送来的那块奇石，”石岱屿对他犀利的眼光充满赞赏，“我切开一看……”

“你切开一看？？？”常再图忍不住打断了他，“你切开了？”

石岱屿这才发现他眼神不善，瑟缩了一下：“职业习惯……”

常再图放过了他，又研究那两个底座，对着灯光说：“这是那块石头做的吗？竟然能做到这么薄。”

“这是薄胎工艺，要贴着料子掏。”石岱屿说到技术又精神了，“那块石头中央有道裂缝，不适合做大件，我就把最好的一块取下来，掏了两个底座……中间的芯子太松，也挖掉了。如果结构更致密，还能做到更薄。”

常再图仔细观察两个底座。因为薄，在光照略强的地方看去，雕刻的纹路都是透出来的，犹如窗纸。应该是考虑到龙虎罗汉“云从龙，风从虎”，一个雕了云纹，另一个是风雨花样；外加石头的天然花纹，和罗汉搭配起来，的确古朴典雅，相得益彰。

看归看，他的扑克脸还是一样冷。

石岱屿小心地问：“你……收下吗？”

“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