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的确震惊了一把,却并不算害怕;等他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就想着和他说说清楚。走向文经理的时候,石岱屿自己也觉得神奇:他那样说话,显然是发了脾气,可自己当真一点都不害怕。
刚当服务生的时候,明明看见他都想哆嗦,更不用想文经理发火那简直世界末日了,自己要挖个坑先把脑袋埋起来。
然而现在……石岱屿默默地想,我一点都不怕他呢。
是因为知道好好说话就能换到他的回应吗?是因为自己接触的人多了于是更懂得交流吗?
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文经理的歉意还挂在脸上,让他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又不自觉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别生气。放心罢,我不但不会和高川复合,现在只想对恋爱这件事躲得远远的。”
文古今心里翻搅着无数种滋味,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种无措也很陌生,让他沉默半天才维持住表情,说:“我应该恭喜你,摆脱一段不健康的关系。”
石岱屿忽然说:“比植脂末还不健康吗?”
文古今愣住了,随即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是很久之前给四个人买奶茶的事。
他忍不住笑出来,一巴掌按在他的头顶,把他的卷发搓的乱七八糟:“你记性倒好,只是反射弧太长了,向植脂末道歉。”
两个人笑了一阵,文古今才想起还有一件要紧的正事。
“既然没和高川复合,为什么要搬走?”他说,“是我作为室友不合格吗?”
“不不不!”石岱屿的卷毛头摇成一个拨浪鼓,“你是最好的室友了!我是想,现在我的时间不固定,早走晚归很容易打扰你;不如干脆住到那边去。我想自己付房租,不再向小龙借住。”
原来是这样。文古今盘算了一下他的收入,问道:“那边给你开的工资,能不能覆盖房租?”
“我不要钱!”石岱屿说,“我只做工,但不要工费,只求能有个练手的地方。”
文古今诧异:“为什么?欺负你吗?”
石岱屿解释道:“很多玉雕师傅只出工,不出料:也就是客户自带玉料,师傅只收工费。如果自家出料也出工,用自己的料子做了出售,那就不是单纯的工匠,可以叫货主。”
文古今问言点头:“货主赚的就是整个成品的钱:原料加上工费。”
“对了。”石岱屿见他理解得快,一拍双手。
“那我懂了。”文古今说,“你打价格战?因为你工费为零,师傅的利润空间能做到最大,所以愿意让你留下。”
石岱屿拼命点头。
文古今笑起来。这家伙的立足方案很淳朴,但有用。
他朝石岱屿动了动手指:“如果只是因为时间安排,那你不用搬走。两边都是工作,总要有轻重之分。照我看,流金岁月目前更有优势,对不对?毕竟这份收入是你的立足之本,从那边过来上班太远了,不如还是住在这里。”
岱岱甘愿奔波,他能理解;可私心又不想让他太辛苦。他小心把这些情绪掩饰起来,只说:“房租目前是你不必要的花费,其实只需要好好规划日程。”
石岱屿最苦恼的就是房租这回事,预算低真的很难租房,住得太远又不利于来店里上班,这时能有个通晓内情的人帮他商量策划,心里踏实许多。
他听得一脸欣喜:“行得通吗?我可以不搬走?”
“可以。你都说我是最好的室友了。”文古今说,“家里的兼职还做吗?”
“我想做的。”石岱屿说,“会算好时间,但是……我想或许辞掉一个会更好,比如做饭那一项……”
文古今知道他是怕来不及,却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就砍掉自己一项收入,当下便说:“能做就做,多一天少一天不必计较。”
石岱屿却一脸坚决:“那不行!我不能一边收费,一边这么毫无章法地做事。”
“OK。”文古今立刻摆出退让的模样,“那做饭就不算你兼职,但你如果有空做了我还是会吃,这样你满意吗?”
“满意。”石岱屿不作他想,十分厚道地点头。
文老板心里暗笑。岱岱只要做饭,为了方便当然是做两人份。这样至少保证他能在家里多吃几顿,比在外面糊弄要好得多。
气氛舒缓下来,他低头重新打量着手里的茶刀,又笑道:“虽然不搬了,但礼物我不打算还给你。”
刀柄做成竹节样式,最下端做了一个小环,吊着一个活动的小竹笋:虽然原料只是一片石头,却打磨得圆润敦厚,细处做得十分精巧,又立体又可爱。
“这都是你的手艺?”他毫不吝惜赞美,“竹子和竹笋,很配套嘛。”
石岱屿笑嘻嘻地说:“祝店里的生意节节高升!”
文古今抬头看他:“谁说你不会说话?吉祥话这不是张口就来。”
石岱屿摆摆手:“不是我会说。竹子是咱们民间常用的题材,竹报平安啦,君子之风啦,有很多呢!我只是取个现成。”
文古今听得有趣,连连点头。翻来覆去看这柄茶刀,越看越喜欢,又觉得花纹有点眼熟……
他忽然瞪眼睛:“这不是常总给的那块石头吧???你给切了???”
石岱屿平静地说:“这块石头质量不太好,我还做了两个底座,打算给常总。”
好家伙,悄无声息就把人家给的奇石分尸了……不过怎么还有常总的份?
文古今略有不爽地问:“你做了很多东西?”
“没有。”石岱屿说,“我陪罗少去参加活动,遇见了常总,他帮我买了衣服和鞋子。我想回礼,罗少说不需要,但我不想欠别人的人情,又买不了什么。想来想去,不如亲手做吧。”
原来如此。听他说得这么详细,态度这么坚决,底座什么的这么普通,文古今认为合理。
“也是一点心意。”他说,“算给那块石头再就业了。”
他把石岱屿乱翘的头发拨到耳后去,指尖在他的皮肤上短短地停留了一秒:“加油吧,室友。”
“嗯。”石岱屿用鼻音哼了一声,抿着嘴,露出一点微微的笑意,“谢谢你,室友。”
看着他,文古今忍不住欣慰。
比起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岱岱的状态好了太多。不但努力上班,还重拾手艺,做出了突破。他记得岱岱说过自己没做过什么像样的作品,现在显然开始磨练技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