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青州兵目前在曹操的收编下,正朝着父子相继、纪代为兵的职业代、世兵化方向发展。而且据史书记载这支军队只听从曹操一人的命令。甚至建安二十五年,在得知曹操过世的消息之后,青州兵“以为天下将乱。皆鸣鼓擅去”,根本不愿服从曹操的继任者曹丕。
我能有曹孟德那样的人格魅力吗?
能将这十万教众收为己用吗?
蔡吉一面在心中如此扪心自问着,一面则向于吉提出了这个时代的诸侯都会有的担忧,“话虽如此。可汝等太平教众终究是以重现黄天之世为己任。本府自付不敢与黄帝比肩,达不成那等传说中的盛世。汝等若来此地定居,那东莱日后岂不是永无宁日。”
“蔡府君多虑了。府君不仅爱民如子,且还曾点蝗成虾解救灾民。在吾等教民眼中,蔡府君就受黄天点化解救万民的仙君。试问吾等又怎会忤逆仙君。”于吉巧舌如簧地抛出了愿意用宗教来辅佐蔡吉的诱饵。
没错,“点蝗成虾”正是这一切的开端。
话说,自打张角过世。黄巾起事失败之后,曾经盛极一时的太平道也随之四分五裂。其中大部分受教义较浅或是完全借黄巾威名起事的教众,放弃了太平道“致太平”的宗旨。从而彻底沦落成毫无立场,只为生存而生存的流寇。这部分人或啸聚山林,如黑山的张燕、眭固;或投效朝廷,如白波的杨奉、徐晃。而另一部分太平道的忠实教徒则在于吉的带领下隐入市井,一面通过用符水为百姓治病的方式继续传教。一面则在暗中积蓄力量伺机东山再起。
不过经过黄巾之乱的失败后,于吉认识到光靠平头百姓是夺不了天下的。太平道要想成事必须得到一方诸侯支持,并借助这个诸侯的旗号来争霸天下。起先于吉看上的是徐州州牧陶谦。这一来是因为陶谦当时初到徐州实力不济,正需要有人来帮他一把;二来徐州本就是于吉的起家之地,倘若能在徐州起事那自然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为人谨慎于吉并没有亲自上门,而是像这次一样。先派了坐下弟子阙宣去与陶谦接洽。而阙宣也确实不负于吉所望,很快就博得了陶谦的信任。并带着数千名太平道子弟与陶谦一同举兵,攻取了泰山郡的华、费二城。可正当于吉等太平道教众以为可以就此翻身之时。陶谦却突然翻脸,诛杀了阙宣,并将其麾下数千兵马收为己用。
虽然于吉事后逃脱了陶谦的追杀,但徐州的失败使得太平道元气大伤。加之之后陶谦“扬佛灭道”,于吉只得带着残部退居对太平道态度相对宽松的东吴。可就在于吉一面在东吴发展教众。一面暗自物色新的合作对象之时,恰从青州传来了蔡吉被推举为东莱太守并点蝗成虾解救饥民的传闻。于吉闻讯后顿觉。这个十多岁的幼女府君正是为太平道量身定做的“仙君”。于是乎,也就有了后来林飞一系列循序渐进的接触。
在于吉看来蔡吉信不信太平道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蔡吉有没有野心。而从通过刚才的那番对话,此刻的于吉已然能肯定眼前的这位少女太守是有野心的。既然有野心就不可能不接受自己的这番提议。毕竟对方是个女子,以女子之身想要争霸天下,要么拥有汉室血统,要么成为神。蔡吉没有汉室血统,可他于吉却能使其成为百姓心目中的女神,助其争霸天下。
此刻的蔡吉又怎会听不出于吉的用意。事实上,倘若于吉像后世袁天罡对武则天那般说出“若为女孩儿,当作天子”的,那蔡吉会像历史上的孙策那般砍了这老牛鼻子。不过蔡吉并不知晓,于吉本来确实打算一上来就给她预测一下皇帝命。只不过林飞事先提醒于吉,说蔡吉不信鬼神,为人务实。故而于吉才会打消了装神弄鬼的计划。转而以更为直白的话语来向蔡吉表明,太平道能给她什么。
同样的,这会儿的于吉也绝对想象不到,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的体内有着一个来自一千百年之后的灵魂。这个灵魂见识过太多的人类兴衰,也看过不少世界级宗教的诞生与发展。所以于吉的这点小伎俩,在这个灵魂眼中不仅粗劣,而且愚蠢。在这一刻,这个灵魂打算利用一下于吉的野心,因为于吉虽然目光短浅,但太平道却拥有成为世界级宗教的资质。而宗教对于公元二世纪的地球来说有着比刀剑更锋利的力量。
“罢了,既然有道长这番保证。本府就勉为其难收下这十万教民吧。毕竟都是大汉子民。”蔡吉一摆手大方地收下了太平道的教民。可她继而又向着于吉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道,“然则,光靠‘点蝗成虾’之类的把戏可只能哄骗一些愚夫愚妇。太平道若想为更多的人所接受,道长还需在教义上多加钻研才行。”
于吉没想到蔡吉竟会突然反过头来指点他教义。但面对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这位鹤发童颜的妖道有那么一刻竟有了一种不耻下问的冲动。
可是还未等于吉开口,蔡吉就已将话锋一转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十万之众实在太多。以东莱现有的良田怕是养不起如此多的移民。更毋庸说以后更多的教众了。故本府以为道长要想为教民寻一方乐土,不能仅限于中原。应该将目光放更远一点。例如,东莱对面的辽东。”
“移民辽东?!”一直没怎么发话的林飞愕然地惊呼道,“辽东可是蛮荒之地啊!”
“蛮荒之地?林郎君莫要忘了,龙口港的内堆放的一部分粮食还是从辽东、三韩运来的。三韩能种桑稻,辽东拥有牛羊。”蔡吉瞥了林飞一眼,继续盯着于吉说道,“故辽东人烟虽少,却胜在土地肥沃,且当地人对太平道也没什么抵触。倘若于道长有兴趣的话,本府可谓汝等牵线搭桥,在辽东划下一城之地归汝等自治。至于筑城的材料,定居的粮草,道长皆不用担心,以东莱的海船莫说是运物资,就是运兵马也不在话下。”
于吉起先听蔡吉提到辽东也觉得太过偏僻,太过寒冷。而且还有乌丸、鲜卑等异族存在,这样的地方怎么能与青州粮仓东莱比。但当他听到蔡吉提及“一城之地”、“自治”等词汇之后,他那颗化外之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解谜章奉上~~~呵呵,总觉得既然穿到公元二世纪不写宗教有些遗憾。虾米~~基地*组织~~基督教滴tx也在罗马帝国“基地”着呐~~~小蔡邪笑,于吉爷爷,乃一进门没看出偶素借尸还魂滴~妖女,偶就知道乃是个神棍~\(≧▽≦)/~啦啦啦(,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对于蔡吉提出的“修改教义”和“移民辽东”,于吉最终没有做出明确地答复,只是表示愿意回去与教众商议一下。对于于吉的这一反应,蔡吉本人表示理解。毕竟她所提及的这两个问题关系着太平道的存亡与发展。倘若于吉要是二话不说就接受了蔡吉的提议,那他就不是一个谨慎的神棍,而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糟老头子。虽说后者这种情况对蔡吉日后控制太平道来说是一桩好事,但这样一来她又会怀疑于吉背后会不会有高人指点。毕竟想太平道这种庞大的宗教组织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建立的。同样的蔡吉要想将太平道改造成一个世界性的宗教,也需要好好斟酌筹划才行。总之,在送走于吉、林飞等人之后,蔡吉书房的灯火一夜都没有熄过。
翌日一早,经过一夜沉思的蔡吉,在铃兰的服侍下梳洗完毕之后,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倒是觉得有些精神矍铄。想到后世自己加上一夜班,就需要红牛等能量饮料提精神。蔡吉不禁在心中感叹,年轻真好。不过她也知长期熬夜的话终究对身体不好,但眼下自己所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蔡吉有时候恨不得自己能有分身术,一人变成几个来用。当然连妖道于吉都只是个心机颇重的神棍,那所谓的分身之术自然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蔡吉能做的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将手头上的事情一一处理妥当,然后看看能不能抽点时间睡个回笼觉而已。
这不,在匆匆用完早点之后,蔡吉决定先去讲武堂那边查查众学员的学业。自打蔡吉公开女子身份之后,讲武堂也从原先的三堂院厢房,搬到的一处僻静小院之中。人数也由最初的四十多人,上升到了二百余人。这其中除了张清找来的孤儿之外。还有军中一些军士的子弟。对此蔡吉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初冬的清晨,虽是寒风凛冽,但讲武堂的学员们却是一年四季晨练不懈。可正当蔡吉一脚跨进大门,以为会看到一幅少年郎闻鸡起舞的热闹景象之时,却不想迎面扑来的竟是一阵异香……酒?!现在才卯时!谁会大清早的就喝酒?
一脸诧异的蔡吉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院子,跟着一眼就瞥见了始作俑者。只见一身白袍的郭嘉正盘坐于校舍之内,泥炉温酒。待见蔡吉走进了院子,郭嘉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倒是大大咧咧地向其举杯相邀道。“蔡府君早!寒意正浓,不若喝上一杯,暖暖身子乎。”
一大早就在校舍里喝酒。除了后世的不良学生,怕是只有这等不治行检的不良教师才做得出了。一想到陈群对郭嘉的评价,蔡吉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他的放浪行径。而是信步上前与郭嘉同席而坐道,“学生都去哪儿了?怎只剩奉孝先生一人在讲武堂中?”
“张盗督带孩子们去城外操练。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郭某便在此小酌几杯。”郭嘉边说边为蔡吉斟上了一杯暖酒。
蔡吉看了一眼还在冒着热气的酒水。再一想到郭嘉的英年早逝,不由善意地提醒道,“奉孝先生,喝酒伤身。”
哪知郭嘉却不以为然地将酒往案牍上一搁道,“喝酒可暖身,也可伤身。然熬夜却只会伤身。”
“先生可有事要同本府谈?”听出郭嘉话中有话的蔡吉探问道
郭嘉却呵呵一笑。端起了属于他的那杯酒道,“不过是醉酒之言而已。”
蔡吉听郭嘉这么一说,又环视了一番空荡荡的校舍。当即心念一动,向郭嘉恭敬地拱手道,“先生但说无妨。”
而郭嘉也没同蔡吉客气,在抿了口酒之后,他便开门见山地说道。“东莱似乎多不少歪门邪道呢?”
“不是歪门邪道。是墨门与太平道的人。”蔡吉如实答道。在她看来自己既然有心招纳郭嘉,就有必要让对方知道一些东莱内部讯息。如此这般才算得上是以诚待士。
果然郭嘉在听蔡吉。当即,反问道,“府君认为墨门与太平道不是歪门邪道?”
“墨者旨在‘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太平道亦只是向往上古太平盛世而已。”蔡吉直言不讳地说道。
然而郭嘉听罢当即神色一凌,冲着蔡吉警告说,“天下诸侯名士可不这么想。”
“这本府也清楚。所以本府打算将太平道改头换面。”蔡吉又向郭嘉反问道,“不知奉孝先生可曾听说过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可是沛国人张陵于蜀地所创之五斗米道?吾听闻张陵之孙张鲁现任汉中太守,以五斗米道教化百姓。教使作义舍,以米肉置其中以止行人。又教使自隐,有小过者,当治道百步,则罪除;又依月令,春夏禁杀,又禁酒。”郭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跟着饶有兴致地向蔡吉反问道,“难道蔡府君有意学那鲁公祺?”
眼瞅着郭嘉如数家珍地道出了五斗米道的渊源,蔡吉心想这位奉孝先生还真是典型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也不知他诸多信息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张鲁可是汉末赫赫有名的神棍太守。据说,张鲁的母亲好养生,其年纪虽大可容貌看着年轻,而且精通“鬼道”。所以常被益州州牧刘焉请到府上做法。张鲁便是通过其母亲的这层关系,得到了刘焉的信任,并被任命为督义司马,与别部司马张修带兵同击汉中太守苏固。张鲁在攻下汉中后不久就杀了张修,夺其兵众。而此时恰逢刘焉病故,其子刘璋代立。刘璋以张鲁不服调遣为由,诛杀了张鲁全家。张鲁遂割据汉中,以“五斗米道”教化百姓,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权。
当然蔡吉这会儿提起此事并非是要学张鲁做神棍太守。她所在意的是张鲁对五斗米道的改进。五斗米道实行禁杀、禁酒,形成戒律;对隐瞒过错者罚“治道百步”的措施,开创了后世民间修桥补路等善举之祖制;而其置义舍接济行人的规定,也为后世全真道所继承。正是这些改进使得五斗米道最终得到曹操的支持,成为第一个官方宗教天师道。
因此这会儿面对郭嘉的探问。蔡吉颇有感触地双手拢袖仰视天际道,“本府无意学张鲁做师君太守。本府是想像张鲁那般改良太平道用以教化百姓。”
“用道教教化百姓?”郭嘉神情古怪地看了蔡吉一眼之后,忍不住反问道,“那蔡府君所设讲武堂又是为何?”
“也是教化百姓。”蔡吉回过头向郭嘉露出了狡黠地笑容。待见后者流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她便进而讲解道,“自孔子提出‘有教无类’已过六百余年,承担教化之责的黉舍私塾亦早已遍布天下。何以张角之流仅凭数年之功,就能裹挟百万之众?由此可见黔首要的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下里巴人。讲武堂以及天下间的私塾皆是先将黔首教化成学子,再让其接受阳春白雪。而张角之流则是直接借下里巴人来蛊惑黔首。故本府以为广设黉舍私塾固然重要。但为了大汉的稳定,也需谱一曲下里巴人来教化绝大多数的黔首。毕竟乱世终会结束,如何吸取黄巾之乱的教训。防止黔首再次被张角之流所蛊惑裹挟,同样不容忽视。”
蔡吉这番话意思很直白,就是以汉末情况,不,应该说是在工业革命带来通讯变革之前。想要光靠学校教育来将整个民族的素质提高到不被邪教所蛊惑的程度,那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唯一对应的办法就是用一个更为温和的宗教来安抚教化百姓。事实上,自黄巾之乱后,从曹操开始的中国历代统治者都是这么做的。区别只在于有的朝代尊道,如曹魏、两晋、两宋,有的朝代尊佛。如南北朝,唐、五代十六国等等。
不过蔡吉身为未来人,比之曹操等古代统治者有着更大的野心。她并不单单只是想用宗教来教化百姓。更想将华夏文明借由宗教为媒介对外传播出去。虽说儒家一直致力于推行教化,且也在中原中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历史已不止一次证明儒家对周边的蛮族影响很有限。除了日韩之外,绝大多数被儒家所同化的异族,无不是以统治者的身份接受儒家文明的。而在匈奴、突厥、吐蕃等未能入主中原的蛮族眼中,儒家根本不值一顾。以至于唐朝还需通过外来的佛教来同化周边的异族。
儒家真的如此不堪?当然不是。正是因为儒家太过清高。才无法在周围粗俗的蛮族中间引起共鸣进而渗透。因为宗教必须要有“俗”的一面才能超越语言与地域差异,从而被不同的种族所接受。太过清高的宗教是成不了世界性宗教的。而太平道恰恰就拥有这一特性。它那追求理想世界的教义,在任何一个种族中间都能引起共鸣,却又不像儒家那般拘泥于周礼。有时候模糊才更具有可操作性。当然蔡吉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这一计划告诉郭嘉。毕竟,自己眼下只是一个边郡的太守,提什么教化蛮夷的宗教多少有些疯狂。
不过饶是如此,郭嘉在听罢蔡吉一席“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的言论之后,还是被其长远的目光给深深震慑住了。要知道值此乱世,无论是朝堂上的公卿也好,地方上的诸侯也罢。当权者考虑的都是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争权夺利,如何攻城掠地。然而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女想的却是“乱世结束后该怎么办?”
倘若蔡吉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女,郭嘉或许会认为她是一个心存天下百姓的烂漫少女。但郭嘉很清楚眼前这个少女不是深居闺阁的女郎。而是仅用两年时间就将一个偏远边郡建成青州粮仓的太守。在蔡吉去邺城的这段日子里,郭嘉参观了龙口商港、游历了东莱的军屯与民屯,当然蔡吉为讲武堂幼童编纂的教材他也早就耳熟能详。如此一番亲身经历让郭嘉由衷的感叹,世人对蔡吉“女中管子”的形容真是恰如其分,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此女确实拥有管仲之才,不,可能还会胜过管仲。毕竟蔡吉现下不过十五岁而已。郭嘉知道这样的人物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付诸行动。而且要么沦为千古笑柄,要么成就丰功伟业。
想到这里,郭嘉当即抚掌笑道,“既然如此,那郭某就在此旁观蔡府君如何谱这一曲下里巴人。”
“这么说奉孝先生还会在东莱多留些时日?”蔡吉赶紧追问道。因为按照历史,建安元年,也就是明年,郭嘉会投入曹操麾下。虽说郭嘉已来了东莱,可蔡吉还是担心他会因荀彧的一封书信就跑去曹操哪儿做军师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