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凤穿残汉 问道太史慈 5225 字 5个月前

“老汉令狐勇。”老者一个抱拳还礼道。跟着他又打量了蔡吉两眼探问道,“汝可是小蔡府君?”

“正是小子。”蔡吉欣然点头道。

然而令人意外是这个自称为令狐勇老者,并没有像其他工匠那般,得知蔡吉身份便纳头就拜。相反他却是拧起了眉头追问道:“老汉孙女,令狐九可府君府上?”

令狐九?孙女?喂,喂,喂,管承那家伙该不是拐带了幼女吧。蔡吉见对方以如此严肃表情追问令狐九下落。不由头皮一麻,赔笑道:“是。令狐小娘子现下正太守府内。不过本府见其年纪尚幼,故安排其府内讲武堂念。啊,话说马伯家子弟亦太守府内学习。”

一旁赛鲁班虽不知事情来龙去脉,但眼见蔡吉提起了让自家子弟进太守府念事,不禁得意地抚须点头道,“是啊,承蒙府君厚待,亲自教吾等匠籍子弟识字念。也不知是这些小子几世修来福分。”

“马伯过奖了。正所谓有教无类,推广教化亦是本府之责。”说罢蔡吉又向依旧有些迷惑令狐勇拱手道:“老丈既是令狐九祖父,本府自当安排汝祖孙二人见面。”

令狐勇听蔡吉如此干脆地答应让自己见孙女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于是他跟着便将话题又转回到造船,也同段芝一样将手指点着图上风帆问道,“府君,此图既是汝所画,汝就说说这四张帆究竟如何设法?”

如何设法?你问我,我去问谁。面对段芝、令狐勇而人咄咄逼人问话,蔡吉心中不禁连连叫苦。她灵魂虽然来自一千八百多年后,可毕竟她上一世不是造船出身,能画出个大概帆船样图来就已经是搜肠刮肚了。此刻又如何回答得了如此专业性问题。于是这会儿蔡吉只得老实地向二人坦言道:“不瞒二位,当初本府见此船时还真没留心这帆是否是错开斜列。不过,吾等可以先照《南州异物志》上说法先试试斜列效果。倘若真比原来帆好,吾等日后就按此法架设风帆。若如令狐师傅所言此法不可行,就另行改过。不就是多费点钱财嘛。”

“善,此钱吾来出!”段芝大方地一拍胸脯道。

令狐勇见蔡吉与段芝双双表示肯多花钱来试帆,一边心中暗自摇头这官宦子弟散金如土,一边则收起样图点头道:“行。就照府君说办。”

段芝见自己建议蔡吉支持下被采纳自然是高兴得鼻子翘得老高。而一旁蔡吉看着他一副得意洋洋模样,却不由暗自沉吟了一声,谈声问道,“段兄,汝今日怎么会来水寨船坞?”

哪知段芝却一收笑脸,把嘴一努,颇为赌气地回道:“哼,汝也太不把芝当兄弟了。造水车这等有趣事也不事先知会吾一声。吾是前两日去了田庄见到水车,才得知城里竟来了一群能工巧匠。”

蔡吉心想这水车都造了一个多月了,你现才知道这事,这还不是一般宅啊。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段芝这段日子宅家里终究是为自己研究火药。于是便略带歉意地向其解释说:“吾这不是不想叨扰汝炼药嘛。”

段芝听蔡吉如此解释,便也不再多追究什么。毕竟火药一事事关军务不可等闲视之。蔡吉不想让自己分心也是情理之中事。因此段芝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回道,“汝放心那药已经炼得差不离了。

“那吉改日来府上一观成效?”蔡吉说罢朝段芝拱了拱手。而一旁工匠也没有太过意他二人这番对话。毕竟这世道喜好炼丹药官宦子弟多得是。不过蔡吉本人可不希望段芝炼丹邪路上一路走到黑。难得他今日有兴趣来船坞同工匠们交流,蔡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一,“没想到段兄同这工匠还挺谈得来。”

“吾只是喜好制造机关而已。至于那些工匠,哼,恕吾直言,大多见识短浅。”段芝不屑地说道。

眼瞅着段芝好不避讳地船坞中说工匠们见识短,蔡吉一脸黑线之余,只得暂时打消了将其留船坞念头,转而劝说起段芝去讲武堂授课来,“段兄此言差异。这世间诸多精妙之物皆出自于工匠之手。工匠之所以知道得比汝少,只因尔等不识字看不到而已。故本府才让赛鲁班等工匠将自家子弟送入讲武堂念。如此一来,等这些童子长大之后,便能成为见多识广能工巧匠。不瞒段兄,自打令尊回府养病后,吾肩上政务那是一日重于一日,怕是过不了多久,便无力再为孩童们授课。可直至今日讲武堂尚未招募到夫子。咳,这可怎生是好?”

“哦?汝那道题至今无人解答?”段芝诧异地问道。

“现下除了段兄,无人解题。”蔡吉两手一摊无奈地叹息道。话说,蔡吉现多少有点后悔当初脑袋一热将那道“韩信点兵”贴做附加题。须知这道题涉及初等数论中解同余式,不知口诀话,硬算确实比较繁复。所以当初蔡吉出这道“韩信点兵”并非是考解同余式,而是测试对方是否读过算经或是兵法。可现看来东汉这种纸张都没普及年代,涉猎这这等偏门学科人确实十分稀少。这也难怪日后刘备要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出山了。不过说出去话,泼出去水,既然告示已经大张旗鼓贴城门上了,蔡吉也不好意思自掉身价降低难度。故而只得向段芝求助起来。

段芝虽整日宅府里,却也知老父为兄长出使三韩一事怄气家不出门。此刻再一听蔡吉说她出那题除了自己至今无人能解。得意之余,段芝倒颇为义气地点头答应道:“不若就由吾来为讲武堂孩童授课。”

蔡吉费了那多口舌就等着段芝这句话。于是她当即又吹捧了段芝两句,与其敲定授课时间与授课内容之后,便心满意足地招呼其他工匠一同前去勘察那艘伽倻国贡船了。相比上次登船视察,蔡吉这一次表现要低调得多。这一来是因为身边都是专业人士,一不小心说错话会有损府君官威;二来则是因为蔡吉脑子里那点有关船舶知识早管承等人面前显摆完了。因此这会儿蔡吉只是负责充当一个专心听讲并及时提供资金支持好领导而已。

船坞视察工作一直持续到晌午时分,蔡吉才同众人告别启程回府。当然同行还有令狐九祖父令狐勇。虽说蔡吉心里多少对这对祖孙二人之所发生事颇感兴趣。不过鉴于自己目前还处于隐瞒身份阶段,蔡吉一番寒暄之后便以对方不开口,自己就不答态度,保持了缄默。至于令狐勇亦是满腹心事地坐车中看着车外风景发呆。

这样沉闷气氛一直持续到牛车便抵达太守府。蔡吉本打算亲自领着令狐勇去见孙女,却不想她才一下牛车,便有一小厮跑来禀报道:“府君,管郡承、黄功曹二堂有急事找您相商。”

蔡吉听管统、黄珍有急事找自己不由楞了一下。要知道自打蔡吉做太守以来,只有她找段奎、管统、黄珍三人开会份。那几个大叔平日里有啥公务,可从来没找她蔡吉商讨过。今天是怎么了?蔡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太阳还是挂东边。于是她回头向随行仆从嘱咐道:“汝带令狐老丈去找铃兰,就说老丈是令狐九祖父,让她安排祖孙二人见面。”

“喏。”仆从躬身领命后,便领着令狐勇去找铃兰了。

而蔡吉则回过身随那前来通报小厮步赶到了二堂院。虽说二堂院乃太守使权力所用。可蔡吉这个小蔡府君能来这儿机会还真不多。只见入院宅门上赫然写着“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字,本意是提醒太守办案时要顺天理、行国法、通人情。然而此地亦是衙门咽喉之地,所有进出人员,均要宅门东侧门子房登记,寻亘查明存入号簿,一般人等不可随便进入。不少门子都会那六个大字下借机向进出人员索要贿赂。不过蔡吉到目前为止还未审过案,亦为见识过汉朝潜规则,所以她连看都没看就直接穿了过去。

然而一进厅堂,蔡吉立即就有些后悔自己冲得太匆忙,刚才真该先留门子房探探情况再说。原来此刻二堂大厅内,管统与黄珍分坐左右两侧。他们身后则各自站着两排胥吏文。虽不及军士来整齐划一,却还是带着一股子杀气腾腾味道。至于管统与黄珍二人则你不看我,我不看你,大家谁也没见谁模样。

这算什么?要打群架?还是堂口开大会?蔡吉一边暗自心中苦笑,一边面子上还得满脸堆笑地向堂上众人作揖道:“诸君久等了。”

管统与黄珍见蔡吉赶了过来,便双双缓和了一下脸色,带着各自手下向其拱手行礼道:“见过府君。”

而蔡吉则顺势避开众人剑拔弩张视线,大大方方地走上矮榻端坐了下来,并跟着抬手道,“诸君免礼。不知诸君今日集结于此,所为何事?”

管统见蔡吉面对如此架势非但没有半点胆怯,举手投足间亦是有礼有节。不由暗自一喜,心想自己今天算是找到好帮手了。于是他当即先发制人地向蔡吉拱手禀报道:“禀府君,统今日打算查验郡府账目。却不想被黄功曹拒不交出账本。故统此恳请府君定夺此事!”

啥?查账!乍一听完这番义正词严控诉。蔡吉先是看了看一脸愤慨管统,又瞅了瞅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黄珍。忽然觉得自己胃都抽了。

正所谓,财政乃庶政之母,大到治理一国,小到操持一户,谁捏住了钱袋子,谁就有了发话底气。故老婆多爱向老公要管家钱,皇帝常瞒着大臣搞小金库。须知,若没这阿堵物,哪怕你是韩信转世,也得为军资走后门;若没这阿堵物,哪怕你是汉武再生,政令都出不了长安城。

依照前一世小说戏剧里宅斗桥段,一家之主之争往往是从夺账簿控制权开始,期间还可能涉及钥匙、印章等等之类小道具。只是蔡吉没想到自个儿转世到汉朝之后竟也能有幸碰上这么一出。当然以蔡吉眼下情况来说,她本也没啥立场好去嘲笑管统猴急。须知,蔡吉做太守道现,可是连账册面都没见过。就算上次水寨吓唬段融说要查账,亦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她要是真能说查账就查账,那何须又是打劫贡船,又是跨海通商大搞小金库。

因此眼前管统做法虽是鲁莽了一些,但对蔡吉来说也未尝不是次机会。至少借管统这么一闹还能试探一下黄珍底线。想到这里,蔡吉便打起了官腔回头冲黄珍问道:“黄功曹,管郡承此言可属实?”

面对蔡吉询问,黄珍显得颇为镇定自若,却见他一甩长袖拱手答道:“府君明鉴,老夫并非有意为难管郡承。只是查验账目须以府君金印为凭,故未见府君之前老夫无权取出账册。”

黄珍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有理有据。须知,汉朝会计方面有着严格法律规定。例如,其规定会计簿如果丢失、错讹,与被盗数额同罪;会计凭证和印鉴方面,规定券契如有伪造、改等情,重者与盗贼同罪论处,轻者以欺诈论处,如上计报告不真实,有欺诈隐瞒者,根据情节轻重判刑;仓储保管方面,规定对于账实不符,区分通盗、责任事故、非责任事故等不同情况进行处理;度量衡方面,规定度量衡不准者,按情况不同实行杖打等等处罚。

因此经过黄珍一番解释,此刻反倒是管统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了些。不过管统既然今日敢来查账自然是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只见他冷哼了一声,冲着黄珍拱手道:“那如今府君已到,黄功曹可否交出账册。”

面对管统咄咄逼人架势,黄珍并没有搭理于他,而是向蔡吉伸手道,“请府君出示金印。”

蔡吉听黄珍这么一说,便从腰带上接下官印递了上去。话说,汉朝官印可不似后世电视剧拍得那般大得夸张,而是一枚一寸见方鎏金铜印。铜印上方还铸有一环可用绳索丝带系于腰间,正是用来方便各郡府太守、都尉们上马领兵,下马治民用。

此刻黄珍接过蔡吉官印认真查验过后,便回头向身后几个胥吏吩咐道:“去,将账册搬来。”

黄珍这个“搬”字用汉朝账册上可是一点都不夸张。却见不多时,那几个胥吏便肩扛手抬着将一捆捆竹简搬到了大厅中央。蔡吉粗莫估算了一下,这么一堆竹简少说也要有几百卷。要知道一本《论语》全文共有1175个字,大约也就相当于后世对开报纸一个版面容量。可记录到竹简上却要近三十卷竹简才行。毋庸说是一郡之地账目了。

可管统对此却丝毫不以为意,只见他起身走到竹简堆前,接连拿起了几卷竹简展开扫了一眼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向黄珍大喝道:“此乃流水账,非郡上计簿!”

“眼下秋收未过,各县尚未上交账目,郡里自也无法做郡上计簿。”黄珍摆出一副不屑于门外汉多做解释表情回答道。

管统与黄珍所言“上计簿”乃是由郡国向朝廷呈报财务收支簿,可以说是中国“会计报告”起源。不过眼下汉庭早已失去了对各个郡国实际控制,故就算低下县衙交齐了账目,黄珍等人也不见得会去做郡上计簿。

可对管统来说要他一卷一卷地对照面前这堆流水帐实是项破费精力大工程。于是这会儿他又不甘心地追问道:“那太守府上计簿总该有吧。”

哪知黄珍却瞥了管统一眼,捻须冷笑道,“管郡承既然口口声声说要查账,怎能光看上计簿。须将账目一笔笔细细查验,方能算是查账。”

管统见黄珍一幅袖手看好戏模样,当即就犯起了牛脾气,将手中竹简一甩道,“好!那管某今日就这堂上将账目好好查验一番。张普、李获,这堆竹简就交由汝二人来处理。”

“喏。”从管统身后走出了两个中年文士双双抱拳领命道。

蔡吉定睛一瞧其中一人正是那日来讲武堂应聘张姓胥吏。遥想此人那日房内表现,蔡吉不禁有些为管统担忧起来。须知蔡吉之所以掌握了兵权之后,仍对府内财政事宜谨慎处之,就是因为手头缺少可以处理政务文士。哪怕她现下能以武力逼迫黄珍等人为其效命。可这些胥吏都是老油条了,万一他们关键时刻给她使个什么绊子,那可不是闹着玩。因此蔡吉情愿另起炉灶私设小金库,也不愿贸然插手郡府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