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复又继续开口:“太子出事,东宫之中的皇孙生母也该有个安顿的法子,你那新妇听闻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也莫要叫她太过沉迷方士,不若召进宫来,帮着皇后一起安顿太子妃一众宫眷罢。”

裴涿邂眸色有一瞬的变化:“若能为皇后分忧,内子自不会推辞,只是内子未曾行过此种安顿之职,总不好贸然入宫,否则分忧不得,反倒是要添乱。”

东宫之中女眷众多,朝中之人也知晓皇帝会在皇孙之中选出人来承继大统,待太子亡故的消息一出,必定有许多双眼睛盯在东宫,每一个皇孙,每一个皇孙生母,都会别人挑选衡量,而他们的处置便关乎皇帝的态度。

这是个好差事,若是旁的高门宗妇,自小便学此种为一家主母之道,必定能从中摸索出风向来,届时无论是拉拢朝中大臣,还是与未来天子生母先一步熟络,都是个好机会。

可这差事亦是危险重重,若是言行稍有偏颇,便会被有心事人利用,说不准还要将裴家也一同拉入水中。

裴涿邂想了想妘娘,她如何能做得来这种事?

且不说她自小长在乡野间,即便是在苏府教养长大的苏容婵,接了这差事也做不到全身而退。

至于皇帝提出此事来,自也不会想让裴家从中得什么好处。

裴涿邂有意摆出一副为难模样:“内子出身小门户,怕是理不清这些,便不能承陛下抬爱。”

这便是为何高门大户不愿聘小门户的姑娘为妻,高门之中的夫妻经营,并非只是拉拢夫君这一件事能做,苏家嫡母孙氏当初也不过舞妓出身,即便是最后爬到了主母的位置上,也终究是少了贵女出身的风范气度,自也教不出什么好宗妇来。

皇帝眯着眼打量他:“裴卿可曾怪朕当初曾催促你早些成家,毕竟依你的身份,苏氏女配你,实在是委屈你了。”

这门亲事早年间便有,只是后来迟迟不成亲,一直等到今岁,便是苏容婵及笄的第三年。

定亲时裴家还未曾显贵,如今苏家高攀不上,若是贸然退亲,免不得要伤及裴府颜面,便唯有一个拖字决,托到苏家女年岁大了,苏家见成亲遥遥无期,主动上门来退亲。

这是裴沉菱想出的法子,裴涿邂本也没心思娶妻,便也默许如此。

还是皇帝开口催促了此事,这才将婚事替上了日程。

裴涿邂想也未想,直接顺着皇帝所言道:“真心相许,又如何能算是委屈。”

他想到了妘娘,说话间免不得多了几分柔情,便将他所言显得更真切些。

“臣只是有些后悔,合该早些将内子娶进家门才对,竟叫她等了臣三年之久,不瞒陛下,有时在家中内子与臣提起此事,臣也免不得觉得心中没底。”

皇帝闻言竟是低笑一声:“倒是未曾看出来,裴卿竟惧内。”

裴涿邂颔首浅笑:“算不得是惧内,只是在乎罢了,那是臣明媒正娶的夫人,自是要多在乎她些。”

他的年岁在皇帝面前算是晚辈,以这种语气与皇帝回话,便似与家中长辈回话般,算不得僭越。

皇帝叹气摆手:“行了,夫人长夫人短,日后下了朝朕可不能留你太久,免得耽误了你回府的时辰,行了,你也离京多日,回去好好陪一陪你夫人罢。”

裴涿邂拱了拱手没有推辞,这便直接退步出了养心殿。

他今日站得太久,伤口亦在隐隐发疼,上了马车后才稍稍缓解几分。

受伤之事并不光彩,亦不好与皇帝提,让皇帝以为是邀功还算小事,如今多事之秋,若是让皇帝深想他为何受了伤还没死成,这便不好办起来。

皇帝叫他回府陪夫人,他却不能真的去,出了宫门后还需得去大理寺替审,这一审,竟还从关押着既然口中,审出了些与裴家的关联。

大理寺牢狱之中摆上了扶手椅,裴涿邂坐在其中,心中隐隐察觉若再审下去,这几日口中吐出的话定是要对自己不利,这倒是让他想到那个瞎子所言,关于裴氏子族的把柄。

他深吸一口气,命大理寺将这几日给看顾好,便直接回了裴府。

彼时苏容妘正在正院之,裴涿邂入府时,天已经彻底黑沉下来。

她想过裴涿邂此番入宫复命不会太早回来,却是没想到会这般晚,此件她还想去看一看阿垣,却被叶听给阻止,最后只能折中选一个,让叶听叫人去给阿垣多送些膳食。

而裴涿邂入正院后第一句便是问:“你见过他了?”

夜里寒凉,他回来时间身上的官袍都沾染了凉意,衬得他这话多少有些不怀好意。

苏容妘看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是。

裴涿邂不想在大好的时候提碍事的人,自顾自将沈岭垣抛之脑后,直接凑上前去拉她的手:“今日我在宫中”

他话没说完,便觉手上一空。

苏容妘将他靠近的动作给躲了去。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下意识的躲避让裴涿邂的指尖顿在半空,但仅仅一瞬,他复又伸手过去,这回速度很快,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躲什么?”

他顺着与她面对面坐下,将她的手捏握在手心:“你去见过他了?”

苏容妘知晓他在问阿垣,明知故问罢了,自己在裴府之中的动势哪里能瞒得过他?

“见过了。”她低应了一声,转而问,“可是要送他离开了?”

她大抵知晓了阿垣的打算,却不知裴涿邂是如何想的。

不过男子向来都是极好面子的,说不准他如今正在选择之中徘徊着,既不愿让家中人受危险,也做不到低头先一步开口说要放她离开。

毕竟过往的每一次他都是专横霸道,不愿放她半分。

她想着说不准多问上两句,寻到他话语中的偏向,找到机会赶紧给他个台阶下。

可裴涿邂闻言,面上神色未变,视线描摹她的眉眼,不咸不淡道:“我才刚回府,还未曾分出空闲来安排他。”

他指腹抚了抚她的手背,声音透着似有似无的寒意:“他如今在府中你也关照他,记挂他穿衣吃饭,你怕是巴不得能将他多留几日罢。”

苏容妘抬眸撇了他一眼,稍稍用了些力道要将手收回。

“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还是莫要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