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兮你去哪儿?!谢遥兮!你说过不舍得离开我的!”
“你不许走,谢遥兮”
没人应他,连回音都在无边的黑暗中渐趋湮灭,戚景云惶惶然,再抬头时眼前已经什么都不剩。
“谢遥兮!”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整个人有一种从高空中陡然坠落时的强烈失重感,戚景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冷汗一片。
卧室里的遮光帘拉得严严实实,没一点光线透进来,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自己剧烈加快的心跳声和几乎劫后余生般的喘息,戚景云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好久都没梦到这个人了。
大约是当初离开的实在太突然,连告别都来不及,所以遗憾随着时间愈久愈深,在长久的时日里变成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伤疤。
他缓了很久才从过度眩晕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拧开床头的灯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
他今天休假,本来下午在看最近的实验报告,四点多的时候困了就睡了一会儿,不到两个小时,但大约是因为刚刚那个梦所以觉得格外冗长。
手机上有两三条不久之前朋友发过来的信息,问他今晚难得休假要不要出来喝酒放松一下,还顺便给他甩了个定位。
戚景云揉了揉额头,本来想回绝但转念一想整日闷着似乎只会让心情更糟糕,便答应了下来。
他起身去浴室简单洗了下澡,尽量让自己别去想刚刚的梦,三年的时间不够他忘记谢遥兮,但已经足够让他学会迅速将现实和梦境区分开来。
拿着车钥匙下楼,戚景云不自觉地用中指推了下眼镜,却推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迷迷糊糊地把眼镜丢在了洗漱台上。
但此时也懒得回去拿,他打开车门,驱车往会所去。
会所里面已经很热闹,朋友坐在吧台边朝他招招手,一边给他点了杯酒精度不高的鸡尾酒,“戚医生,能把你约出来可真不容易。”
戚景云笑了下,“工作太忙了。”
朋友晃着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下,“所以你难得放一天假也懒得出来跟我见面聊聊天?”
“没有。”他喝了口酒,“我这不是出来了么?”
这会所地址有点熟悉,他想起先前沈琰随口一提的那个店名以及丢过来的一张贵宾卡,现在看来这家会所经营得好像确实不错,人多并且不算太混乱,而且闻不到太多信息素的气味。
沈琰开了两个场子,一个需要使用阻隔贴才能进入,另一个则随意些。
朋友和戚景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过是工作上的一些琐事,戚景云说起最近诊所里碰上的一些比较离谱的病人,朋友连连摇头,说下次可以拒绝接诊,对待有些人实在不必医者仁心。
戚景云抬头朝他无奈地笑了笑,“可有时候还是难免会不忍心……”
他突然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朝这边走过来的男人,或许是因为没戴眼镜的缘故,这男人的身形同谢遥兮几乎重合了七八分,戚景云呼吸一滞,整个人猛地紧张起来。
等这男人走近了,戚景云微微眯了下眼睛,他近视程度并不深,但此刻他也不知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心理作用的缘故,只觉得眼前的人和谢遥兮好像好像,他甚至在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自己想要冲上去拥抱的冲动。
朋友原本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忍心开口般地往旁边避了避,轻轻地叹了口气。
“先生”黎琛开口,语气温和似春风,脸上挂着和煦又得体的笑,“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他原本还想招呼酒保来瓶红酒继续搭讪,但是他话音刚落就见眼前这美人陡然红了眼眶,一双眸子水光潋滟,但里面盛着的全是哀伤和难过,硬生生叫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抱歉。”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过去,“如果我刚刚的话有冒犯到你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不是有意要做什么,只是……”
戚景云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试图让水汽散掉,但眼前还是朦胧一片,他微微偏头,朝酒保要了张便签纸,写了自己的号码递给他。
那纸条被他揉得皱皱巴巴塞进黎琛有些局促的手心里,戚景云低声道:“你可以联系我,我没有介意。”
他又道:“我叫戚景云。”
黎琛将手帕递给他,“凤鸣朝阳,龙翔景云,是这个‘景云’吗?”
戚景云应了一声,却不再肯跟他讲话了。
黎琛见他似乎非常难受,但他也确实没有立场多留在这里安慰他,只好微微俯下身,温声道:“很高兴今晚认识你,假如下次再见面的话,希望我能让你高兴些,戚先生。”
黎琛在一个礼貌距离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同他朋友点头致意之后方才离开。
情史不算丰富但也没在搭讪上失过手的黎总满心疑惑,想要回头再多看几眼但又出于修养问题不愿过多窥探他人隐私,只好在心里默默想着,暂且还是不联系了……真有缘分的话,那就下次再说吧。
戚景云弯着腰,一直忍着的眼泪在黎琛刚刚转过身忽地砸在地上,从喉间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泣声。
朋友半拥住他,鼻头也微微有些发酸,却仍打趣道:“是有些像他,难怪你会看错。”
戚景云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裳下摆,那种庞然的痛苦顷刻间将他完全覆盖住,这一瞬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呼吸困难犹如刀割般带着血腥气,肠胃因为应激反应而开始痉挛疼痛,戚景云指尖用力到近乎发白,一字一句地喘息着道:“不是他……也不像他。”
这世间千万人,众生中有相似者也不过巧合,他只盼能放过自己,别因为这三四分的相似再去折磨另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春和景明(二)
长久的静默之后戚景云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扶着朋友的肩膀哑声道:“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去吗?我现在的状态可能没有办法开车。”
朋友轻轻地搂住他的肩膀,“景云,哭出来会好受些的。”
戚景云摇了摇头,他甚至提不起劲说话,他最崩溃最无助的时候都已经过去很久,今天会这样大概是因为下午的梦和半个小时之前的那场搭讪。
他坐在车后座上,整个人几乎是瘫软着身子,朋友略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景云……或许你想吃点东西吗?”
“不用,我想睡一会儿。”
戚景云胳膊横在眼睛上,其实他对于谢遥兮的离开早就能够平静接受,所有的痛苦都在挚爱离世的那一瞬间如同轰然倒塌的山一样全数压在了他身上,而将这些情绪排出身体时却异常缓慢,就像从灵魂中剥离出那些丝线般紧紧缠绕住他对于谢遥兮的爱意与不甘,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种情绪完全消化掉,但他在尽量往一个正常的、能够重新接纳别人情感的方向努力。
最初那段时间里他强迫自己忘掉,他给自己限定一个每天想起谢遥兮的次数,但他每次实际做到的都一定会低于那个数字,这样的话他就奖励自己将这个家里带有谢遥兮气味或是相关记忆的东西拿出去,一年半以后屋子里清空了一半,只剩下他独自生活的痕迹,戚景云很明白靠自己的自律性能够做到这一点,但哪怕他把所有东西都拿走都看不见,他的记忆里始终都还是存放着谢遥兮相关的太多东西。
感情没有办法用理性的方式去控制和衡量。
之前有朋友认真地劝过他,或许可以试试一段新的恋情,假如碰上合适的人的话,但他当时只是笑了笑并没放在心上,他跟谢遥兮相恋七年结婚两年,这个人如果不是当初那场意外将会陪他走到生命的尽头,给出这样情感的人在他心中是无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