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刚刚从黄鹰山剿完,身上杀过人的气势还没有收敛,一时之间,只让人觉得惊骇。

顾晏之手执泛着寒光的剑,居高临下,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谁准你们画她的画像?”

素白宣纸间,一抹海棠红的裙角闪过,像极了寒松院,西窗边那株垂丝海棠。

“拿来。”第二句同样沙哑得带上了杀气。

画匠闻声抬头,对上顾晏之阴鸷的眼神,顿时瘫软在地。

亲卫已疾步上前夺过画轴,哗啦一声展开在雨中。

宣纸上,簪花仕女执纨扇倚栏而立。远山眉间,如青山远黛,熟悉得刺目。

“这画,”顾晏之的剑刃从石同脖颈上,缓缓移动,抵住画匠咽喉,声音比剑锋更冷,“从何处临摹?”

画匠抖如筛糠:回、回大人,并,并未临摹,这是温氏医馆的东家啊,小的只是按照这位客人的吩咐……”

“温氏医馆?”剑尖挑破画匠衣领,露出颈间已是流汗不止的皮肉,“你的意思是,温氏医馆的东家长这样?”

“啊……是,是的...”画匠突然噤声,因为顾晏之的剑已划破他皮肤。

血珠顺着寒刃滚落,混着雨水滴在画中人的笑靥上。

“大人!石同突然惊呼,“此事是我一人所起,与这画匠无关!”

再闹下去,恐怕要闹出人命了。

顾晏之的眼神转到石同身上,见他穿着皂靴,而身上的衣服,却是绥之随从的样式。

“绥之得人?”顾晏之收起剑,声音淡淡,“将话说清楚。”平静之下,里头带着的杀意,绕是庞屹,都觉得惊恐。

石同跪在地,不敢犹豫,将自己打听到的温氏医馆的事情一一报来,“小将军叫我打听温氏医馆东家,那东家姓温,名思宁,四十有一,有一子和一养女……”

“因着小将军前前后后同我问了三次我便以为,二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便叫这见过温氏医馆东家的画匠将人画下来,拿回去给小将军瞧瞧……”

“绥之最后一次问你温氏医馆东家时,问了哪些话?”

石同面对顾晏之,小将军的哥哥,传言中的顾中堂,自然不敢隐瞒,只都一一说了。

顾晏之突然笑出声,惊得画匠连连后退,又无路可退。

“原是如此,问她是否快活,问她是否康健……”顾晏之幽幽地道。

对一个陌生女子,还是个寡妇,绥之又怎会无礼到去问这些话。

除非是她、只能是她。

石同见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开口解释道:“这些话,小将军是三日前问起我的……卑职敢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难不成这女子,真要对小将军不轨?

顾晏之却笑了起来,原来,三日前,绥之就已知道她还活着。

只是,他选择了不肯告诉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顾晏之突得开口问,期间话题转移之快,语气之温和,叫石同打了个寒战。

“卑职石同。”

件入鞘,伴随着顾晏之的笑,“石同,此事你可记头功。但绥之那,你自作主张,差人画像,恐怕待不成了,你想要什么?”

石同惊骇,“谢大人赏识!但卑职什么都不要。”

顾晏之轻笑一声,庞屹下马,将人扶起,“从今天起,你便是世子爷的亲卫,还不谢过世子爷。”

一时之间,石同却要拒绝,世子爷身边的亲卫,那都是百里挑一得好手。

且世子爷官越做越大,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便是个亲卫,在外头做了官,七八品的武将只是个起头,将来还有得升。

但他是小将军的人,又怎能就做了世子爷亲卫?

这虽是一家人,但期间跨度实在太大,石同只觉得要被这天降的调动砸的发晕。

庞屹压着人,不让再多言。

第234章 见面

“你且放心,绥之那,我自会去说。”顾晏之轻声道。

并解下染血的猩红披风裹住画轴,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流到唇角,尝起来像七年前的泪。

画匠瞧着那乌压压而去的一帮子杀神,还有手里头多出来的沉甸甸的银子。

还是觉得身在梦中。只有刚刚那身着盔甲,一身血腥气静壮武将告诫的话还留在耳边。

“此画我们大人买走了,你以后不许在画温氏医馆东家,不然……。”

说着,那神色之间的警告意味,已是十足。

暴雨冲刷着青瓦,顾晏之独坐在张京所备下的府衙内,面前摊着那幅从画师得来的《簪花仕女图》。

烛火被渗入的雨水打得忽明忽暗,映得画中人眉眼被雨水晕染,似泫然欲泣,多情余恨。

“七年。”顾晏之忽然低笑出声,指腹碾过画上题字,温思宁小像。

她还是一如既往,惯会骗人。

房外亲卫听见屋中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那笑声裹挟着雨声,像钝刀刮着所有人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