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吴启泰,穆小枣也是有几分尊敬的,近三十年卧底生涯,换做别人可能早就心灰意冷甚至是疯了,他却凭强大的意志力一次次地挺了过来,正因为穆小枣跟他有过类似的经历,更加明白当中不易……可要说这种坚忍是遗传导致的相像穆小枣又不是特别同意,她小时候的性格很倔,也爱哭会闹,若不是刘艳秋和穆东明以身作则,后来又经过不少大事,兴许穆小枣到现在还跟家里闹着别扭,叛逆心重又不服管。
“小枣儿,小枣儿……”粟桐又喊了两声,她的手还被穆小枣抓着,一直举在脖子附近,时间一长就累得不行,她也不是想打断穆小枣的沉思,只是觉得继续下去手脚可能会一样不方便。
穆小枣回过神,她松开了粟桐的手:“你们前几天鬼鬼祟祟的就是因为这件事?”
粟桐知道穆小枣这句话中的“你们”包括自己和刘艳秋,她应该一时之间还没考虑好对刘艳秋的称呼,毕竟亲爹还活着,当年也是为了穆小枣的安全才迫不得已将她交给朋友抚养……一个爸爸一个妈妈的叫怎么听怎么奇怪,吴启泰跟刘艳秋都有自己的家庭,有刻骨铭心的另一半,虽然他们表面上不会说什么,可心里多少会觉得别扭。
“还有他……”穆小枣又指了指玻璃门外的吴启泰,“他当这个目击证人你才会明确注意到任雪,毕竟任雪这么多年外貌变化也挺大的,那时候像素水平不高,几张照片里挤着不少人,一半还手抖糊焦,没有目标的话不一定发现她。”
不光是刘艳秋,就连吴启泰穆小枣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统一用“他”来糊弄。
粟桐点了点头:“我到现在才能松一口气,之前都不敢面对你。伯母用这一招来考验我是真的狠,我要有一点做得不好伯母大概会觉得我配不上她完美的女儿。”粟桐羡慕:“她跟我提起你的时候,语气里全都是自豪。”
穆小枣觉得有些好笑:“你别学我蒋伯伯,当着我的面说她好话,当着她的面说我好话,成天当个和事佬。”
“我没有!”粟桐否认,“我肯定是偏心小枣儿你的。”
穆小枣是粟桐的“偏爱”,就算对方是刘艳秋,粟桐也做不到居中调停。
穆小枣忍不住向下拽了拽粟桐的耳垂,“那你还一声不吭地瞒着我!”
“这是小枣儿你的家事,情感这一块我没有办法帮你处理,只能让小枣儿你没有后顾之忧。”粟桐反正是知错了但不改,她又道,“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证明吴启泰是清白的,至少可疑度下降了许多,并且我计算了一下身高、站位和弹道的比例,确实是任雪更有可能,吴启泰的话……姿势上会非常别扭。”
这其实不算是有两个犯罪嫌疑人,只有任雪不存在的情况下,才考虑吴启泰脑子有泡,也不管招不招人耳目,也不管射击准确性,非要拧巴着开枪,既然任雪存在,那吴启泰几乎可以洗清嫌疑,不过后面还需要他继续配合调查。
只有这样穆小枣跟吴启泰的相认才会毫无障碍,否则当年这桩案子会一直像根刺,始终横亘在穆小枣的心里。
粟桐想了想又道:“那我先出去帮你把他叫进来?虽然是工作时间,但十几二十分钟还抽得出来,而我去找秦织萝参详参详还有什么细节没有留意到,她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了。”
穆小枣什么都没说,只是将眼神从粟桐身上挪开,落在了桌面上,粟桐因此笑了笑,她转动轮椅离开了会议室,吴启泰看着好像浑不在意,结果会议门才刚推开了一条缝他就迅速回头,深怕错失什么重要环节。
“小枣儿让你进去。”粟桐道,“她还在消化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别逼得太紧。”
吴启泰赶紧点头,他在外兴许呼风唤雨,可这会儿也就是个跟女儿离别多年的老父亲,举止失措的很,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告诉穆小枣,譬如当年在外角南的时候,是他暗中通知警方,何铸邦才能准时到现场将穆小枣救出来,譬如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留意穆小枣的消息,也一直在暗中保护,谁知进门后穆小枣的第一句话却是问:“跟我说说我的妈妈吧……亲生的那个。”
吴启泰瞬间愣了神,愧疚和尘封的记忆蜂拥而来,吴启泰沉默片刻后以最稳重的声音道:“她坚韧、温柔、刚强、永不屈服,她是个英雄。”
第362章
会议室的门一旦关上, 能透出来的声音属实不多,加上吴启泰的嗓子低沉沙哑,面对面要听清楚都很艰难, 何况是被阻隔后。粟桐并不为会议室中的人担心, 甚至眼下她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秦织萝身上。
秦织萝看起来难得有些慌张,时间紧迫, 案情却尚未明晰,此事偏偏又干系重大,处理不好可能整个东光市都会遭遇重创, 各种因素叠加, 秦织萝还能保持绝对的冷静那就怪了。她也才当刑侦队长没有多少时间,刚开始那段日子何铸邦还叮嘱她要跟粟桐多学习学习, 而秦织萝也办过几起大案,只是都不及方舟牵连深远,这次如果能摸石头过了河,以后自然什么难题都不怕, 毕竟一个警察这辈子能遇到几次“方舟”。
“你现在是主心骨, 就算心里不踏实脸上也不能表现出来,”粟桐提醒秦织萝:“要实在撑不住就去卫生间去储物室,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心态调整好了再过来。”
秦织萝也发现自己的状态不对, 她努力稳了稳, “现在要从哪里查才能尽快挖出方舟的行动目的?”
“最简单的办法,就我们手里已经查到的内容进行分析, ”粟桐道:“既然已经是死路一条,那不妨回头看看。”
这是最基础的功课之一, 秦织萝要是心绪没有受到干扰,是应该第一时间就想到的, 因此她显得有些愧疚,粟桐却又道:“现在能想起来也不晚……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两件事,方舟到底要干什么,目标又是哪里。”
“就现在调查的结果来看,方舟应该是想在封闭式的建筑内释放高浓度硫化氢气体,制造恐怖袭击,至于目标是哪里还不清楚。”秦织萝跟粟桐直接开始一问一答式的梳理。
粟桐:“但朱简……小枣儿的一位线人却说她曾经在方舟的仓库中发现飞机螺旋桨的痕迹,罐装的硫化氢非常招人耳目,就算人流量大的建筑内安保疏忽,要想将硫化氢运进来不被人发觉也不容易,若是直升飞机下抛却简单很多。方舟内部人才济济,势力范围也很大,找飞行员和停机坪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奇怪了,卫老师交代说他是炮灰,是方舟安排的执行人,而这些执行人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运送和释放硫化氢气体,如果有飞机可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表演,那卫老师他们又何必存在,还让我们钻了孔子,从他嘴里盘问出不少东西来。”秦织萝又问。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粟桐沉吟,“之前在雷帝的安排下,我能够将这些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以我为媒介卫老师落网,随着卫老师的交代,这些参与□□运动的人都被一一抓捕归案,太过于顺理成章,并且是受雷帝掌控的顺理成章。”
秦织萝忍下倒抽凉气的冲动:“你是说雷帝这么安排另有目的?”
“这是疑问之一,我们先放在一边。第二点,林书荣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粟桐将问答继续向下推进,“小枣儿告诉我她跟吴启泰在外角南的时候曾经见过面,吴启泰这些年一直在调查智者的下落,据他所说智者行踪飘忽不定,方舟内部随时都会传来他的行踪和消息,而这几个月他却忽然失踪,直到不久前在市二中最后一次露面收拾残局。”
“本来最可疑的是市二中两个副校长,现在也已经排除,缪知舟应该只是察觉到了什么,出于责任感和好心出言提醒,但他并不敢直接把事情捅露,郑沅则是一心扑在工作上,留意到的东西恐怕还不及缪知舟。林书荣倒是很有可能,他是郑沅的孩子,比较亲近的同事们应该都了解,所以他忽然出现在市二中也不会引人怀疑,而方舟又很看重他,至少那一车库的经典限量寻常工资消费不起。”
秦织萝的怀疑更甚:“开着跑车招摇过世,这脑子看起来可不太聪明,这么容易就被警方发现并逮捕,方舟看重他什么?”
“要抓林书荣可不容易,”粟桐冷冷地笑了一声:“在他自投罗网前,我们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吗?”
之前都隐藏的这么好,为什么现在忽然脑子抽风,开始胡作非为吸引警方注意了?
“难道林书荣是故意的?”秦织萝也发现了不对劲,“这是问题之二。”
她抬眼看了下粟桐的表情,又道:“你这里还有第三个问题吧?”
“嗯,”粟桐点头,“是关于任雪的。”
“那么多年前任雪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就能分派到监督吴启泰,并帮他补刀的任务,之后又潜伏在老饕的身边跟雷帝互为援手,最终促成老饕与方舟的合作,虽然这个合作最终遭到了破坏。”粟桐说得很慢,像是在整理思路,“后来又是任雪摆布郑光远,使他成为方舟灭口的利刃,她就算不是个重要人物,也多少显得关键,方舟内部有严苛的规定,加上义字当先,任雪还在医院呆着的时候方舟就没想过要救人或灭口?”
任雪要是没有方舟做靠山,被警方逮捕后老老实实地走流程还算正常,可她跟方舟的牵连如此深远,对方舟来说救人有些困难的话杀人还不简单,粟桐可还记得当初转运刘雨欣时遭受到的巨大阻力。
“方舟对任雪的忽略的确不和情理,就好像她这个人完全不存在,这是第三个问题。”秦织萝已经做好了总结:“受雷帝安排,被抓进来的□□成员;主动招摇过市,被我们留意到的林书荣;还有一直在被方舟忽略的任雪……感觉一时之间拘留所涌进来不少人啊。”
任雪本来是应该进入司法流程先去看守所里呆着的,但她身上还挂着不少案子没有查清楚,这段日子市局又太忙没有顾得上她,所以任雪还处于拘留阶段,跟林书荣、卫老师他们都在一起……粟桐跟秦织萝的眼睛忽然对上了,“他们不会是,不会是要劫狱吧?”
粟桐觉得自己多少年都没听到过劫狱这两个字了,别说是现代监狱,就算是古代除非大规模造反,否则也很难从里面捞个人出来,拘留所虽跟监狱不同,但也不至于疏懒到可以任人出入,粟桐一瞬间觉得自己应该是错了,就算方舟里都是些疯子,也不该有这么离谱的想法,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
雷帝送了这么多人进来,总不能是真的做慈善吧,林书荣自己入狱,总不能是真的愚蠢吧,并且雷帝与任雪已经合作了很多很多年,老饕时代和郑光远时代都是看得见的,在这之前有没有交情往来谁能知道,就连穆小枣与任雪的相遇也属于片段式,既不了解她的过去,也不知道她的将来。
“方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不只是想劫狱,也可以说劫狱计划只是顺带……”秦织萝这么说,是因为她已经在短时间内将舞阳区的地图给翻找了出来,“拘留所离市局只有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方舟的目标会不会指向市局?”
劫狱并非小事,一旦开始执行必然会打草惊蛇,到时候市局集体出动雷帝却没有防范,就凭里头的几个人休想得逞,除非劫狱的同时整个市局已经自顾不暇,因此秦织萝才认为劫狱只是顺带。
尽管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大胆,然而粟桐却没有反驳:“你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几个月前,孙济果家灭门案发生后不久,曾经有人送了一个包裹给分局,包裹内藏着炸弹,要了一个缉毒警察的命……当时李建春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自称是‘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