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1 / 1)

人群中混了一会儿,庄语便退了出来,她不是个过分爱好热闹的人, 更何况音乐的声音过大震得耳朵有些难受, 再不出去喘口气,她怕自己也陷在外角南的纸醉金迷中。

然而一出来才发现宴会厅里的人不少, 外面的人更不少,有跟她一样在透气的,也有警惕性极高,正在巡视观察的, 可是放眼望去, 属于雷帝的警卫却很少,卢娜不在,就连辰月也不在, 主管这一片警卫工作的是个中年男人, 庄语见过他,之前去玻璃厂的四个保镖里算他一个。

在庄语的记忆中,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说过话,像是天生的哑巴。也不是说哑巴就不能干好安保工作, 只是宴会厅里大部分都是客人,对这艘船的架构都不了解, 可能去个卫生间都要问一声,让一个不开口的哑巴来负责这件事,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另外,庄语很快又发现宴会厅周遭除了法老没有一个是专属于外角南的大人物。

卫立言已经上了船,辰月诬陷粟桐和穆小枣时话音中有所透露,庄语从舱房中出来后,也在甲板上远远撇见过一眼。

若说卫立言是因为跟法老关系不好,两个人不想同处一个空间,所以没有来宴会厅,可外角南还存在其他非边缘势力,以郑光远为首,少说也有四五人,而这些人也通通没有露面。

当初老饕的倒台和校长的被捕,都引发过权力纷争,校长因为有方舟做后台加上本身实力不弱,所以才能大面积侵吞老饕的势力而不被击垮,即便如此,仍是出现了郑光远和尹茶茶这样的小股势力。

卫立言并没有校长当年的实力,他的夺权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所以校长留下的偌大江山真正落在卫立言手里的不到六成,剩下的都被拆解,一部分归附法老,一部分融入雷帝,还有一部分自己独立出来。

若是能将独立出来的这一部分全部招揽,那也是相当庞大的数目,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外角南的第四大势力……难就难在如何招揽。

庄语还记得粟桐跟她说过良妲村的情况,当时卫立言就想在祠堂内来个斩首计划,可惜没能成功,现在的雷帝不会想复刻这个斩首计划吧,要不然怎么除法老之外整个外角南势力范围稍大一点的头目都失去了踪影?这摆明是打算各个击破啊。

可是……庄语又想了一想,外角南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良妲村的时候险些吃了大亏,眼下他们敢上雷帝这条船,并随之出海,应该有所防范根本不怕雷帝忽然翻脸。

想着想着,庄语突兀地叹了口气,她之前不觉得粟桐这个搭档好,眼下孤身一人置身热闹当中,很多事亟待处理,忽然就觉得粟桐这人还不错,至少关键时候能排得上用场,何况还买一送一。

就在庄语从宴会厅里钻出来透气,并最终打算在船上绕一圈,看看能不能碰到其他势力首领打破她的猜想时,关在舱房中的粟桐和穆小枣确实感受到了宴会厅里的动静。

舱房的隔音只限于门窗全部关紧,且所谓动静只是单纯人为,像这样被音响放大的重金属音乐,总会从缝隙中渗透进来,想忽略都难。

已经有人推着餐车过来送了一顿午饭,还算丰盛,甚至让粟桐觉得有些浪费,她重新走到了窗户前,手里端着刚泡得茶。船继续向前开,在九点之后的三个小时中,游轮以不紧不慢的速度驶出运河开始入海,周围百米范围内跟着十艘以上的小型渔船,由于粟桐现在自由受制,能观察到的范围比较有限,所以十艘以上是个保守估计,也有可能远超这个数字。

“小枣儿。”在窗台右侧,阳光的死角处,粟桐眉头紧锁,她目光所及河面上皆是金鳞般的波纹,那是一层层由微风吹拂和船只移动构成的纤小浪花。

这条运河人工开凿直通大海,几乎能称之为江,可见外角南也曾经有鼎盛辉煌的时候,若像而今一盘散沙还游离在国家政府之外,完全无法完成这样的巨大工程。

“小枣儿,”粟桐又喊了一声,“这些船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在外角南,能供养船只的人并不多,所以大部分都是雇船,要给一定的佣金。为防雷帝下手,即便雇了雷帝的船也要更换所有的工作人员,所以手底下要没几个精通轮船知识的人,就只能另选目标,将希望寄居在暴君和法老的身上,这两家同样是船运大户,也有闲船可以外租,粟桐特意点出来的几艘虽改变了旗帜,但船身仍留有卫立言和法老的标记。

只是……“小枣儿,卫立言会不会太过无保留了。”粟桐放眼望去,至少她能看到的船舷一侧,绝大部分原属于卫立言的小型商船都改换门庭,只给他自己留了一艘远远跟着。

“从卫立言亲自随车过来送贺礼开始,这整件事都透露出不合情理,”粟桐沉吟,“卫立言对雷帝的态度不仅仅是忍让。”

“……是恭敬。”穆小枣轻声接了一句。

明明无处可寻的风忽然扫了粟桐一脸,所有没想通的事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突破口,粟桐倒抽了一口凉气,“小枣儿,我们都默认卫立言是校长培养的继任者,毕竟他掌控了校长留下的大部分产业,却没有想过,万一校长早已开始培养继任者了呢?他手眼通天看人极准,应该知道卫立言弱点太明显,容易受威胁遭利用,怎么会将多年心血交托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还有蔡士德,他恐怕不只是卫立言的一步棋……”

蔡士德死亡的时间点太过凑巧,偏偏在粟桐和穆小枣对他身份起疑的几个小时后。

“小枣儿,你还记得卢娜在良妲村时的反应吗?”粟桐又道,“无论谈判桌上进行到哪一步,她都能将自己置身事外,只在卫立言和法老关系僵化到一定程度时,才出声调和……倘若卫立言给雷帝面子,仅仅是因为他不想跟外角南的第二大势力闹僵,需要有人从中调和的话,卫立言当时都已经布局,要将祠堂中人一网打尽,撕破脸都是必然,还怕什么闹僵不闹僵?这个面子也给的太大太虚伪了。”

“……还有,”很多话都依次在粟桐脑海中显形,“刚才辰月说卫立言已经上船,想见蔡士德一面……他居然不只送贺礼,还亲自登船。雷帝以利益为饵,付出高昂的代价或许值得卫立言拿出一份好态度,但他不会卑微,更不会冒生命危险来赴一场生日宴。可别忘了当初良妲村的诱惑都不够,卫立言原本的目的是屠杀大半个外角南的势力之首……而当时外角南的上层建筑中,只有雷帝不在现场。”

不仅如此,整个外角南的局势早已尘埃落定,该瓜分的全部瓜分干净,根本没有多余的残渣留给雷帝,加上郑光远之前的描述,粟桐认为雷帝与暴君关系还行,并且实力深不见底,外角南三大巨头之一也不过是她给人看的表象。

若说雷帝是从前任校长时期就开始暗中发展,以校长的心机和敏锐度,怎么会毫无察觉,以至于自己倒台后,这条潜龙能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不仅得到自己的部分领地,还勉强跟卫立言形成三足鼎立的关系?

“你怀疑雷帝才是真正的现任‘校长’?”穆小枣直切要害。

粟桐没有应声,此时的安静就等于默认,而这个刚刚得出的结论又牵引出另外的问题,穆小枣道,“可当时雷帝一方损失惨重,甚至在法老之上,若雷帝才是继任校长,卫立言作为她的下属,为什么要屠杀这么多的自己人?”

两人同时沉吟片刻,粟桐随后道,“两种可能。第一,卫立言野心极大,不会安分守己,他在台面上当这个众矢之的总要为自己谋将来,所以趁此机会打击报复,削弱雷帝,妄图取而代之。”

“第二,为防雷帝身份暴露,她跟卫立言假戏真做……但第二种可能的前提是雷帝或卫立言知道这次的斩首计划不会成功,否则整个外角南皆落入雷帝手中,也无所谓身份暴不暴露。”

当然,也有可能两种情况皆存在,卫立言厌倦了自己在明雷帝在暗,明明手掌权力,仍是被人强压一头,而雷帝预料到良妲村的斩首行动必然以失败告终,因此容忍了卫立言的以下犯上。

“这就解释得通了。”穆小枣站在粟桐身后,也凝视着周围紧跟的渔船,“卫立言这段时间的急躁,以及各种不符合他风格的行动模式,一切的一切都是雷帝在背后推动,而雷帝之所以急则是因为她时日无多。”

尽管知道打开窗户也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房间,粟桐还是找来工具将锁孔捅开,湿润的海风拂面,没有了那层玻璃的遮挡,视野范围也得到了扩张,粟桐将船舷一侧的场景收入眼中,她们刚刚地推测得到了佐证,至少粟桐没有看到更多悬挂有暴君旗帜的渔船。

这若不是卫立言布局失当,跟上来的船只未能左右均衡环顾全局,就是卫立言出于一些原因根本没有安排后手……他是雷帝这一伙儿的,能掌管明面上的事务多少也能算是心腹,所以他不需要额外保护。

而眼下已经到了雷帝的收网阶段,他们也放弃了之前的遮遮掩掩。

第307章

行进中的船速度算不上是很快, 但风仍然显得强劲,粟桐就站在硕大的窗户前,头发被风撩起, 没有什么唯美的感受, 相反发际线都快被吹高了一层,眼睛也有点儿睁不开。

穆小枣忍着笑从粟桐侧后方将窗户关上, 风与嘈杂声被阻隔的一瞬间,视觉、听觉甚至触觉都好像重新回归,吃了一嘴头发的粟桐用手抓抓, 随意扎了个马尾, “还是这样比较方便。”

自穆小枣认识粟桐之后,她只剪过一次头发, 还是在小区楼下看起来就上了年纪的小理发店里随便剪得,打薄并削去了一点发尾,长度上有了更改,发型几乎不变, 扎高马尾时由原先过肩到现在的齐肩晃悠, 成熟的风韵下增添了几分元气,就像掐着最柔软的羽毛尖从穆小枣心上扫过,以至于她不得不想些其它事来分散注意力。

“粟桐, 雷帝在暗卫立言在明的格局, 是在校长离开外角南并被捕之后才形成,也就是说校长从最开始就预料到自己这一趟可能再也回不到外角南, 于是先给自己的继任者铺设好了道路。”

穆小枣挪开自己的眼睛,她从小冰箱中翻出牛奶和方糖, 一边说话一边帮粟桐调制咖啡,“但他如此布局, 应该不只是单纯想要保护雷帝。”

雷帝有心机有手腕,身边也有死心塌地的助手,她要是一跃成为外角南的校长未必会吃亏,并且雷帝手上的权力若是和卫立言合并,想要吞并整个外角南简直轻而易举,没有必要搞得各方势力星罗棋布,除非隐藏在背后还有一个更深的目的。

“是方舟。”粟桐道,“他们之所以一明一暗可能是为了试探和迷惑方舟。”

说着她又倒抽了一口凉气,“小枣儿,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雷帝要冒风险收留薛莹,而薛莹又怎么会在短短时间内精神近乎崩溃了。”

雷帝愿意收留薛莹,并非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在外角南这种地方只有利益关联,薛莹拿不出交换条件或她本身没有利用价值,雷帝估计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个“朋友”。

外角南其实比想象中要纯粹,所有人都不必猜想彼此之间有几分真心,只要这份关系以利益和物质相维系,就可以明确知道强弱关系,值不值得以及终止时间,少了很多的虚伪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