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对现场进行标记的人就发现两具尸体,两发子弹,一发打碎了风挡玻璃,掉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另一发卡在车顶棚,现场却没有留下弹壳,除此之外,后排的座位上极其干净,指纹、头发一律找不到。
当时这辆丰田车上除了死者跟郑光远外,还有没有别人,如果有,这个人是谁,要是没有,最初的现场照片上,为何后排两侧的车门都是开着的?!
“把车拖回去后,上面的座套全部拆下来看看里面,”穆小枣带着手套,轻轻按了按座椅跟靠背,“如果是短且硬的发质很容易扎进针织的套子里,郑光远当时正在躲避追踪,没有太多的时间一寸一寸摸过去,如果运气好,我们能得到一两根带着毛囊的头发。”
“穆队长,”一个民警小跑着过来,“两公里外发现了车轮印,但不确定是不是嫌疑人离开现场时乘坐的交通工具,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民警是临江县公安局的一位见习警察,叫朱研韬,年纪还很轻,二十二三岁,比他经验还多几年的民警刚见到尸体都没有他这么好的定力,五个有三个在外面吐得天昏地暗。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参与这么大的案子,还发现了重要痕迹,朱研韬激动又局促,然而穆小枣只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边脱手套边道:“不是。”
这否认过于坚决,在朱研韬的积极性上浇了一桶冷水,他有些不服气,“你都没有去看一眼,怎么能下这种结论?”朱研韬嘀咕着,“不负责任。”
临江县公安局规模不算小,完全能够跟市里的分局相提并论,办理民事跟刑事案件也算有经验,只是杀人案少,朱研韬原本就有些年轻人的傲气,加上市局强行插手县里的案子让他们有些不满,这会儿被穆小枣完全激了出来。
穆小枣叹了口气,她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能理解自然好,不能理解也跟她无关,刑警就是要不断地学习和总结,上来就能摸出线索脉络,抓住嫌疑人的要么千里挑一是个天才,要么就干脆是凶手本人栽赃嫁祸。
“哎,你别走!”朱研韬猛地拽紧穆小枣,这年轻人的态度不算差,可有种难缠劲,非要刨根究底。
穆小枣被摁住了肩膀,她身形往下一沉,朱研韬前臂失去支撑的同时被穆小枣踹了一下膝盖,整个人失去平衡差点摔成狗啃泥,幸亏穆小枣只是防卫,没有把他往死里打,只踉跄两步,朱研韬还是凭借自己良好的平衡站稳了脚跟。
严柏青就在旁边看着,一点也不准备拉架,他不了解穆小枣,但相信穆小枣做事有分寸,不会发展成斗殴,更不会破坏现场。
朱研韬这几步失重后的趔趄将他吓出了一身薄汗,他回过头死盯着穆小枣市局来的这位副队长个子不算高,一米六向上,一米六五危险,穿一身薄荷绿的短袖衬衣,看起来纤弱文静,但他这一回头,穆小枣微凉的指尖堪堪抵在他喉咙上,只要往前稍稍一顶,朱研韬就有种窒息感。
穆小枣开口道,“这周围都是废弃建筑和杂草,而你手指的方向在东南面,杂草与田埂的边缘,而你看这里……”穆小枣说的是本田车附近,“只有一道进来的车痕没有出去的,要是有车在东南面接应,郑光远就得徒步走上两公里,而这里土壤湿润,鞋底一定会沾上草汁和泥土,你指的那个方向并没有任何相关线索出现。”
她说完,又指了指本田车后面的废旧工厂,“逃命的时候,一个心思缜密的杀手不可能冒险,徒步走上两公里,只为了上另一辆车,而是早已准备好了其它车辆,几分钟的时间就能伪装并逃脱……工厂后面是一条小路接主干道,东南面则是田埂和洼地,正常人都不会选后者。”
“那条小路上根本没有发现车胎印,何况你怎么知道他事先有准备?”朱研韬反问,“万一只是被追急了,随便找地方藏身呢。”
“他杀完人后将车跟尸体直接抛在这里,要是没有准备,后面追得这么急,他丢了车是不打算逃命了?”穆小枣冷冷道,“至于为什么没有车胎印,那是条废弃的水泥路,只积了一层灰,车辙印之类的一吹就散,你没有常识吗?”
朱研韬还没来得及反驳,穆小枣又道:“不必因为跟我有矛盾就全盘否定证据和线索,你是警察,无聊的胜负欲只会让你走错路。”
第26章
朱研韬这腔意气是从学校里带出来的, 他刚毕业没多久,对犯罪行为跟犯罪现场的了解只限于书本和理论,一旦置身其中, 思维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漏洞, 就像穆小枣说得那样,连常识都忘得一干二净。
穆小枣要了一台照相机, 随后向他招了招手,示意朱研韬跟上。
废旧工厂跟烂尾楼不同,前者至少四面墙和屋顶是周全的, 内部还有一些卖不出去也很难拆除的设施, 经过长时间的风吹雨淋,门窗已经完全锈蚀, 外面阳光炽烈,半晌才飘过几缕厚重的白云,工厂内部却阴森森的,甚至到了需要白天开手电的程度。
朱研韬不情不愿地给穆小枣照明, 灯光落在地面上, 这工厂已经封闭很久,灰尘积得有一寸来厚,痕检跟县公安局的刑警民警大多围在丰田车附近, 搜索范围还没扩张到这里。
厚重的灰尘没有外物打扰的情况下, 应该呈比较均匀的状态,再不济颜色也会趋于同化, 灰蒙蒙的,然而刚踏进工厂内部, 借着阳光跟手电筒,穆小枣就发现稍许不对劲。
“看门口, ”穆小枣道,“有泥土的刮痕……这里原本应该有脚印,只是被人为抹平了,所以灰尘的颜色要更暗上一点。”
快门声响起,穆小枣做了简单记录,她这些话是对朱研韬说得,然而却不管朱研韬有什么反应,跟不跟得上她的节奏。
继续往里走,很快接近工厂的后门,外面就连着小路。
穆小枣又道,“这里明显停过车。”
朱研韬:“……”哪里明显?
他拿着手电筒照了半天,也没看到任何不同,只是他这个人死鸭子嘴硬,年纪跟徐华相差不多,性格却远不如徐华开朗,没看到任何异常但就是憋着不说。
穆小枣将两张照片递给朱研韬:“我刚刚说过,人进来后,为了抹去痕迹,灰尘的颜色会因此改变,而这里要是有物体的遮挡,边界线上的土层就会积得不均匀……这车在这里肯定停了不只一两天,一两天之内,灰尘的边界不会如此明显。”
话说到这里,穆小枣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可是一辆用来接应的车,怎么会长时间停在这里,是郑光远没有确定好行动日期,还是被耽搁了?”
后半句话,穆小枣的声音很低,难以传到别人的耳中,朱研韬一头雾水,他用手电筒戳了戳穆小枣的后肩,谁知穆小枣猝然转身,瞳孔之中深沉冷冽,朱研韬下意识后退半步,甚至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郑光远不会留下这么多破绽让人发现,他已经无数次在警察的追捕下逃脱,从来都是雁过无痕,这次有什么特殊,竟让他慌张着急到这种程度?”
穆小枣缓缓舒出一口气,她将相机塞给朱研韬,“让痕检再做一次详细检查,但我估计现场已经没什么遗漏……我有重要的事要回去一趟。”
朱研韬在原地傻站了片刻,他瞧着穆小枣的背影,想不通是发现了什么,忽然这位市局来的副队长就像变了一个人。
而穆小枣已经拨通了给粟桐的电话,她走得很急,朱研韬只听见,“小区汇合”“先找张娅”之类的短句。
粟桐以咖啡跟煎饼为交换,蹭走了郭瑜的车,不过她这人比较欠,给出的理由是“我用碳水救你一命,把车借我就算是你报救命之恩。”
郭瑜咬牙切齿在后视镜里喊,“你下次需要心肺复苏的时候,我会多摁断你两根肋骨。”
粟桐:“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跟穆小枣刚打完电话,穆小枣那边有些新的发现,折中约在木天蓼小区,帮张娅看场子的同时交换一下彼此的意见。
分局离木天蓼小区很近,粟桐先到了一步,负责这件案子的四个人里,反倒是张娅睡得最饱,徐华其次,中午第三组的人来轮班,他两又抓紧机会打了半个小时盹,这会儿精力充沛,正在64栋对面的空置房中梳理线索。
整一热水瓶的咖啡还没喝完,这么好的咖啡豆听说是何铸邦两年前为了招待朋友买得,花了不少钱,结果这朋友爱喝茶,所以咖啡豆一直放在家里没动,这次熬大夜,粟桐的婶婶就干脆将半袋咖啡豆全磨成粉,反正何铸邦不喝,还有粟桐帮忙善后。
这种家用热水瓶不算很大,只是咖啡浓,奶跟糖也是致死量,人人只敢倒半杯提提神,喝多了怕齁死。
粟桐顺着张娅给的地址来敲了敲门,老小区的空置房不少,很多都准备外租,小区外面的房产公司就有钥匙,只要选好区域,向房产公司打听一下有没有空房,然后跟房主电话进行沟通,说明身份跟用途,十之八/九能租下来。
毕竟小区里发生了命案,要是凶手迟迟抓不到,小区的房价受影响不说,也没人敢租房。
“谁呀?”张娅贴着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