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对啊。”这群人忽然警惕了起来,他们相当于刚从战场上逃生,战斗的本能还在,几乎是发现破绽的一瞬间,就把枪举到了易击发的位置,睁圆了眼睛盯着包括闻皓在内的几个人。
“临行之前郭老大嘱咐过我们,说是良妲村之行重要无比,且具有很大的风险,要求我们必须听从他的指令,他若不出现,那就代表人已出事。而除他之外,我们谁都不能相信,除非是卫老板亲自下令!”
千算万算,没有防住郭彦这一手,由此可见他的确是个经验非常丰富的老江湖,出发之前竟然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眼前是十三个狼狈不堪的人,早在看见他们的第一时间,梨花就已经想要动手,于她们来说,留着卫立言的人就是埋下了祸根,而她们也不必绝对听从粟桐的指令。
粟桐之前在卫生所里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这些人路上遭遇埋伏,迟到一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梨花和伶带着他们绕了一段远路,并非直直走向卫生所,反而兜了个圈子,眼下已经离祠堂非常近,粟桐又不傻,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打算瞒着自己来一个赶尽杀绝。
若放在平时,粟桐自然不答应这种做法,但此刻距离祠堂近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能找到援军,而这些援军手里还握有重型武器。
伤兵们大部分都把枪拔了出来,看在闻皓的面子上没有直接动手。闻皓毕竟是Ken先生的人,而他们连郭彦都要尊称一声老大,更是完全得罪不起Ken先生,见他们犹豫,粟桐便又让仃转达,“你们要是不相信,前面不远就是卫生所,可以随我们再多走两步,看看情况再决定如何?”
粟桐说得多走两步仅限于到达祠堂,实际上卫生所的距离更远,真要是徒步走到那里,这帮人就算惊魂未定脑子再蠢也会发现不对劲了。
全部□□的枪又收了一半回去,大概是觉得敌众我寡,真火并起来再动刀动枪也不会吃亏,何况挟持闻皓很不礼貌,倘若此事纯粹他们自己疑心太重发神经,得罪了闻皓这样的高层领导容易被报复,一方商讨,挑了粟桐这个不会说角南话的和仃这个孩子作为人质。
粟桐:“……这帮人倒是很会欺软怕硬。”
枪口就抵在腰间,粟桐刚刚留意过,他们手上又是清一色的美械,以卫立言的财力,购买到的应该不是淘汰残次品。这个距离内开枪兴许会造成枪膛内压力增大,对枪械有一定的损害,但不到炸膛的地步,所以事情一旦败露,她跟仃就得想办法摆脱现状,否则一换一都难。
伶倒是也想过要替她妹妹,可是她这个人一看就很不好惹,身上还带着可以致命的利器,同样都是年轻瘦弱的小姑娘,也能从当中挑出个更弱者,为此连一向安静寡言的伶都忍不住损了句,“卫老板有你们这帮手下,真可谓三生有幸。”
离祠堂越近,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就越重,良妲村的泥土普遍偏黄,下了雨还好,被阳光晒干之后甚至是淡黄色,而此刻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浸润,竟然有些发黑。
粟桐能感觉到身后之人的紧张,脚步放慢,身体紧绷,搭在粟桐肩上的手都有些不自然。
粟桐:“……”
她原本还以为卫立言作为外角南的领军人物,手底下的废物应该相对较少,执行重要任务的也不可能是乌合之众,现下看来整个外角南都是乌合之众居多,真正有能耐的死士根本没有几个,得悉心培养。
这么一想,小枣儿岂不是将尹茶茶都薅秃了?尹茶茶那小地方一共就没几个能用的厉害人物,而小枣儿挑来的这几个都能打能抗,难得的是性格冷静还会动脑子,别说是窝在尹茶茶那方寸之地,就是整个外角南他们都能很容易找个栖身之地。
“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如粟桐所想,狼狈之人的精力果然有限,别说走到卫生所,就是相距很近的祠堂都渐渐耗光了他们的耐心,当着闻皓的面都忍不住剖开了一层蛮横无理。
“快了快了,”他们在粟桐这里蛮横就是对牛弹琴,最后还是仃接口道,“看见前面那座红顶建筑了吗,就是那儿。”
“怎么看着不像卫生所啊?”又问。
“哪里不像?”仃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妲村就这么大一个地方,好不容易来两个医生建立个卫生所,用的当然都是老房子,难不成还新盖几间?”
小姑娘伶牙俐齿,她几天前还不是这个开朗模样,仃跟着尹茶茶的时候,天天垮着张脸装成熟,言谈举止都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伶看着都很是担心,可她这个姐姐说话最没用,仃压根不会听她的,而尹茶茶又放任这孩子的阴沉,试图将她培养成第二个伶。
而现在的仃自信嚣张,像朵会咬人的太阳花,可要说她无脑幼稚又不尽然,仃有些行为比跟着尹茶茶时还要沉稳。
这一切的变化当然都归功于面前这个自称姓“白”的女子,伶为此既感谢她,心里又颇不是滋味,像是有一股很轻微的妒忌正在发酵,酸甜苦辣一时全都涌了上来。
第261章
祠堂已然近在眼前, 地面也逐渐由泥土变为砖铺,没有混合物的血迹变得更加明显,沿着砖面和砖缝漫延, 一看就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惨烈斗争。
押着粟桐和仃的人离门还有十米就停了下来, 他们看着门口三个见都没见过的凶神恶煞开始暴怒,“这果然是一个陷阱!”而门口三个人也面面相觑, 不知道发生何事,面前居然冒出一帮还在往外滋血的人马。
“动手!”随着梨花一声令下,不管有没有搞清楚情况的人都瞬间进入状态, 而粟桐与仃作为人质当然会第一时间会遭到报复, 贴太紧的枪虽然具有强烈的压迫感,却也意味着尚未击发之前留给人质相当大的反抗空间瞄准范围小且明确, 距离又太近,粟桐不需要转身就能碰到枪械和对方手臂。
更重要的是,因为怕紧张走火,所以两把挟持人质的枪都是手动保险, 并且持枪人手指都没有扣在扳机上, 梨花尚未发出明确的进攻信号之前,粟桐就暗地里给仃使了眼色,几乎在梨花出声的同一时间, 粟桐猝然回身, 话音尚未落下,就由“粟桐被挟持”的局面就变成了“粟桐挟持别人”。
同一时间, 仃也做出与粟桐差不多的举动,只是她没有粟桐的经验, 动作已经够快,手也已经握住了枪身, 兴许是因为力道不够,又兴许是第一次实践角度不对,总之第一下没能把枪夺过来,狭小的空间里只要稍一转身,人质就能跟持枪者来个几近亲密的接触以仃的身高和这个距离,她蹦起来就能用头顶撞破对方下巴。
这种距离的猝然反抗弄不好就变成了僵持,为防失去主导权,仃几乎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小姑娘血往头上冲,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命悬一线,只要让对方夺回枪支就必死无疑。
“仃!”粟桐喝一声,仃几乎下意识将自己一蜷,随后就是枪响……仃忽然就理解闻皓直面死亡时的感觉,整个人好像除了脑子其它部位都失去了感知能力,枪声早就收尾,脑海却一直抓着尾音回荡,仃觉得自己有些耳鸣,但她不敢确定这阵耳鸣是因为恐惧还是死亡。
仃胡思乱想:“据说人死的时候也会出现耳鸣,好像是真的……”
随后小姑娘开始反思自己平生不敬鬼神,死后地狱天堂的是不指望了,单纯希望死的痛快点,等肾上腺素退下来要是还没死透,岂非还要疼半天。
天马行空的思维还没终止,在仃的周围又有数声枪响,随后小腿被人踢了两下,仃的五感才从麻木中归位,第一时间没有感觉到哪里疼,随后又发现自己的力气还挺大,手里拽着什么东西都拽地快陷进肉中了。
天还是暗的,祠堂超越了卫生所是整个良妲村最亮的地方,就连外墙与门上都挂着好几个灯泡,仃终于意识到人还需要呼吸,她因紧张而闭塞的肺部终于重新张开,甚至呛了一阵风,呛得她疯狂咳嗽。
仃半躺在地上,身下枕着一具温热的尸体,手上握着的东西是枪,而踢她小腿的人是粟桐。
仃自从被尹茶茶救出生死关,就接受过各种训练,只是因为年纪小,上面又有个姐姐不为人知地替她遮风挡雨,因此所有的训练都只是理论或肌肉记忆,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要不然也不至于刚刚夺枪夺得如此狼狈。
“还能动吗?”粟桐应该不只问了这一声,但仃清楚听见的就只有这一声,小姑娘把枪从死人手里抽出来,随后点点头,“没问题……你又救了我一命。”
“职责所在。既然能动就赶紧找掩护,你也别太担心,即便祠堂外拉着灯泡,亮度也不如白天,稍远一点的移动靶根本打不准,枪基本是摆设,你就算站起来被击中的风险也不大。”
话虽这么说,粟桐本人还是挺谨慎地躲在树干后。
这种树在良妲村十分常见,家家户户就连道路两旁都长,粟桐并非植物学家,对此也不大感兴趣,因此认不出来,不过这种树十分耐热,种植几年长大成形后,伞盖异常茂密,可以用来乘凉。
仃想了想,不仅拿着枪,还将尸体身上的军刀也拔了出来,随后匍匐着爬到粟桐身边,跟她一起躲在树后,“怪不得没有动静了。”
枪声已经歇了好一阵,相较于刚刚的热闹,这会儿四周像是陷入死寂中,不管是友方还是敌方都化整为零,试图在狭路相逢时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刀和□□这种近身武器更加好用……丛林狩猎最忌暴露方位,因此粟桐伸手捂了下小姑娘的嘴,示意她小声说话。
粟桐很肯定这些人不会离开良妲村,他们是卫立言安排的外援,任务就在良妲村,逃离这里根本无处可去,还会被视为叛徒处以极刑。与其死在卫立言手里,还不如现在就送命,至少保持尊严也不会受太多苦。
既然还在良妲村,双方都隐在暗中就除了人数上稍有差异,其它条件都差不多,粟桐这边至少四肢健全无病无痛,也不会在靠近的瞬间掀起血腥味。
更占便宜的是,粟桐、仃和闻皓都对良妲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而伶她们稍微差一点,也不至于一无所知,总比这帮外来人好得多,他们甚至连藏身都找不到个好去处,夜风之中偶尔会有惨叫声划破天空,粟桐便知道又有一条性命在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