仃重新挪动椅子,挨着粟桐坐了下来,将刚刚那些听到的话都翻译复述了一遍,然后才开始专心吃自己的午饭。
小姑娘从昨天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她嘴硬的功夫跟尹茶茶一脉相承,颇有点饿死也不说的狠劲,刚刚人多,仃又吃得不踏实,一小口一小口地塞了点反而使胃口大开,等粟桐都放下碗筷时小姑娘还在吃,她为自己辩解,“我还在长身体呢!”
最后长身体的小姑娘吃了三碗饭三块饼,还负责了最后的清盘,连Ken手底下那几个成年男人都未必能跟她一较高下。
“好饱。”仃躺在椅子上打嗝,“歇一会儿再动行吗?”
粟桐也没打算现在就出发,中午的太阳实在炽烈,外角南大部分的人都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户内作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门,她现在出发去镇上,不仅显得像个神经病,也是自找罪受,说不定还找不到蔡士德的丁点痕迹。
想起蔡士德,紧接着便有一个跟他稍有联系的名字也出现在粟桐脑海中庄语。按时间推断,庄语早就到了外角南,她现在在哪里,干什么粟桐一无所知,不过良妲村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波及整个外角南,庄语肯定会过来摸底细,看来相逢也只在这一两日。
尽管Ken已经放弃了逐个登记往来人员的计划,但良妲村门口还是有他的人站岗,当粟桐跟仃想要离开去镇子上时,不出意外领到了人形挂件,而这个人形挂件恰巧又是闻皓。
其实也正常,Ken的身边就没有几个正常人,去镇子上逛逛不算体力活,几个小时下来还是会劳筋动骨,况且闻皓已经去过一趟,也算是比较了解周边环境,Ken勉强放心。
在之前跟小枣儿短暂的谈话中,她曾经提及闻皓这个人
闻皓话不多,行事非常神秘,看起来像是很听Ken的话,但穆小枣有一种感觉,他的嗓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是场意外,背后肯定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别人的描述跟亲身相处还是有一定的差别。闻皓的寡言少语让仃有些紧张,小女孩原本就内向,粟桐与她稍微熟悉一点还好,而今参与进闻皓这么个极端陌生的“敌人”,将仃激得寒毛直竖,眼神仿佛幼狼,透着警惕和仇视。
接近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西斜,道路积蓄太阳的余温,还是能让人热得汗流浃背,城镇比想象中要冷清许多,这个时间点的冷清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城镇上住的大部分都是些劳动人民,要做生意或者耕种。
虽说外角南的产业链与犯罪紧紧相连,也不至于每个人都在违法,终究还是有半数左右在勤恳生活,再说,就算是罪犯,上面也有老板压榨,不可能一整天不冒头在家里窝着无所事事。
闻皓就是其中典型案例,只要Ken先生一句话,他再不情愿也得冒着酷热继续监视的任务。
“人都去哪儿了?”仃不想挨近闻皓,只能亦步亦趋紧紧跟着粟桐,她开口小声道,说话时眼睛还瞟了瞟闻皓,像是怕被他听见。
但说实话,空无一人的大街,连蛇虫鼠蚁都看不到,天气太晴,导致这里没有什么风,自然也吹不出什么声响,仃的脚踩在落叶上都是巨大的动静,想说话不被人听见,除非咬耳朵。
闻皓又不是吃素的,怎么会容许两个被自己监视的人当面咬耳朵。
“不知道,随便敲一户人家问问。”粟桐是个行动派,尽管左边挂着疑神疑鬼的仃,右边杵着不发一言的闻皓,她还是从容不迫,随便在街上挑了一户人家……
外角南的建筑比较狭窄逼仄,阳光再好也有种封闭感,所以下午四五点低矮处就会开灯,粟桐挑得这户人家就有灯光溢出,里面必然有人。
然而粟桐敲了半晌,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仃甚至双手一拢挨在玻璃窗上向里看,窗帘虽然拉着,但是中间有道缝隙,挡住周遭余光勉强能看见里面一角。
随着敲门声,这家人都缩在了沙发后瑟瑟发抖,他们不想招惹任何麻烦,毕竟在外角南麻烦无大小,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险。
粟桐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叹口气,不再继续敲门,转身对闻皓道,“我们走吧。”
“白姑娘,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闻皓操着沙哑的嗓子,话音要慢要重才能勉强听清。
粟桐点了点头,“你问,我也不敢不答。”
闻皓沉默片刻,“你来镇上有什么目的?”
外角南的城镇大同小异,尹茶茶管辖的区域离良妲村又不远,要说市中心来的人闲着没事观光旅行,还勉勉强强有的一说,附近城镇的人还有此行为,就有点奇怪了。
闻皓的疑问也是Ken先生的疑问,粟桐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客客气气回答道,“我是来探亲访友。”
“您也知道,我并非外角南的人,对你们的语言不熟很显然是刚来此地还没多长时间,而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我一个朋友多年前到外角南做生意,在这附近失踪,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这个谎言粟桐已经提前一天进行了编纂,做不到天衣无缝,但短时间里不管闻皓还是Ken先生,都找不到实证推翻,粟桐接着道,“我受他家人的委托来外角南看看。您也知道,人一旦来到外角南,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遭遇了一些危险被茶茶姑娘所救,没有找到我朋友的下落之前,暂且替茶茶姑娘打工,一方面为了报恩,另一方面也是寻求庇护。”
闻皓点了点头,“我会如实告诉Ken先生。”
顿了顿,他又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怎么,您打算施以援手,帮我这个忙?”粟桐挑起一边眉毛,“若是不想帮忙最好还是别问了,跟我产生关系,你不怕Ken先生那边不好解释?”
闻皓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他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Ken事先授意,Ken养了不少孩子在身边,他清楚知道该如何剥夺一个孩子所有的独立人格和思想,将他培育成只会听从命令的傀儡。
闻皓是他的杰作之一,所以Ken才这么放心让他单独执行任务,不管是跟着穆小枣还是粟桐,都要离开良妲村,离开Ken的视线范围,这要换成别人,他肯定疑心重重,至少也要派一对搭档,监视别人的同时相互监视。
第226章
粟桐脑海里忽然灵光乍迸, 她决定冒一次险。
“你认识吴思明吗?”粟桐单刀直入。
闻皓的脸色倏然一变,他原本带着遮阳的斗笠,脸上也捂着布, 但这种布没有薄纱透气, 太阳底下流了汗,布面被浸湿糊在脸上更加难受, 因此他将面巾拉到了鼻子以下,大半张脸暴露空气中,近距离仰视或平视的情况下, 可以轻易观察到他的表情。
闻皓的表情非常不対, 他対吴思明这个名字有着非常强烈的反应,以至于短暂盖过了他対粟桐的怀疑, 就在这一闪而过的时间内,粟桐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対闻皓接下来的问题。
她甚至反客为主,“看你的反应,你是知道吴思明的喽……你们两个的嗓音这么像, 是一起遭过难, 还是谁模仿谁?”
就在刚刚,粟桐忽然想起,Ken先生既然将闻皓视为杰作, 那他制造这个杰作时有没有得到过灵感, 有过“借鉴”行为?闻皓跟吴思明不仅仅是嗓音像,还有他们的身高体型, 甚至是眉眼都有两三分的相似,这会是个巧合吗?
粟桐并没有真正见过吴思明, 这些细微之处的相似都是从小枣儿口中得知,只是眼下她将所有信息一整合, 才得出了这个似乎合理又挺荒谬的结论。
Ken在外角南也算呼风唤雨,他为什么要培养一个跟吴思明相近的人?按闻皓现在的年纪推断,至少十几年前Ken就见过吴思明,并且那时候的吴思明嗓音已坏,吴思明到底遭遇了什么,他为什么十几年前会出现在外角南?!
“我的嗓子是被热油烫坏的。”这兴许是闻皓今天唯一一句真心话,“我的生命里没有‘反抗’这条选择。”
说完,他才回想起自己的责任,“你一个刚来外角南没多久的人,是怎么知道吴思明的?”
“很奇怪吗?”粟桐反问,“吴思明自己长了腿,全世界各地只要他想去都能去,而我是在外角南之外的城市见过他,没什么交情,单纯觉得你们两个很像。”
闻皓陷入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粟桐也决定不再管他,至少眼下证明了两件事,闻皓的确是Ken模仿吴思明制造出来的“杰作”,几乎磨灭了一个人的本性,只为了将他变成另外一个人。
还有一件……闻皓対Ken先生的这种做法抱有微词,并非真正一丁点私心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