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桐脸色瞬间紧绷,她先贴墙走到厨房,从里面拔出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反握,随后口中编造道,“小枣儿,你昨天把钥匙放在我那儿了……我给你带了咖啡,怕放凉,刚刚敲门你又不开,我这急性子一上来就先把门开了,你不会怨我吧。”
话音刚落,粟桐脚底下一个错落,闪进了卧室,这里的血腥味非常浓厚,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地上、墙壁和床褥都被殷红色浸没,按这个出血量来看,此人必死无疑。
粟桐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握刀的力度更大,刀柄上的花纹原本是为了美观和防滑,可是经不住粟桐此刻的紧张,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粟桐维持着稳定的呼吸,她先将整个宿舍搜查了一遍,没有第二个人、没有尸体也没有穆小枣。
粟桐刚一进来就关上了门,她站在被血染透的床前,手脚冰凉,理智迫使她先拨打了一个电话,郭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结结实实撞在耳膜里,让粟桐有点头晕。
“粟桐,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这才几点啊你就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昨晚几点……”
郭瑜异常暴躁,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粟桐打断,“小枣儿出事了。”
即便是通过手机,也能听出粟桐的嗓音低哑阴沉,缺乏活力,粟桐又道,“你先跟何叔联系,然后马上来市二中,路上我跟你细说。”
郭瑜也没有含糊,她沉默了一分钟,只道,“好,你原地等着我,不要冲动,也不要破坏现场,我立刻过来。”
郭瑜是个法医,她对自己的职业有着深刻认知,大部分情况下刑警队打电话给她都是因为现场有尸体,小部分是运气好,人还没有完全死透。
穆小枣出了事,粟桐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局里,而是先拨通了她的电话,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粟桐现在的情况也很糟,残存的理智只能支撑她干完这些事,而向市局汇报,统筹现场任务太复杂,粟桐办不到。
另一种可能是穆小枣的尸体就在粟桐面前。
郭瑜不是刑警,不擅长推理,她也没到现场,不知道现场的情况,但本能的有一种感觉,像是两种可能并行存在,穆小枣的尸体导致了粟桐的崩溃。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可能理智过一生,难免会有崩溃的时候,只不过粟桐工作需要,这么多年她已经形成了肢体记忆,不管精神状态有多差,遭遇了怎样的危机,都会在失去判断能力之前先准备好退路。
夏天,阳光从凌晨五点到六点有个巨大的变化,房间里拉着窗帘,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形成一道细长直线,粟桐站在角落里,整个人处于冰窖中溺水的状态,每一次呼吸都迟钝而缓慢,直到肺部生疼。
“没有找到尸体,说明小枣儿还活着,”粟桐的声音在发抖,她试图一一列举现场的疑点,让自己冷静下来,“血液很多,但是少部分呈喷溅状,大部分为抛甩、碰溅、滴落和浸染状,血迹中间没有空白部分,不像是发生过搏斗。”
如果发生过搏斗,粟桐就在隔壁,只要穆小枣出声,她肯定能听见。
第131章
粟桐缓缓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刚挂断郭瑜电话时,房间中的血腥味夹杂着死寂,让她眼前有些发黑, 粟桐手里还握着水果刀, 她始终维持一个紧绷防备的动作,等眩晕感散去, 她才缓缓舒了口气。
片刻之后,郭瑜的电话重新打进来,“先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穆小枣在你面前吗?”
“小枣儿失踪了, 她房间里全都是血, 夏凉被已经被尽数染红,出血量在一千毫升以上, ”粟桐冷静的让郭瑜有些害怕,她继续道,“房间里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整体摆设维持完好, 另外我就住在她对面, 只要小枣儿喊一声,我会立刻到达现场。”
郭瑜是法医,粟桐是刑侦队长, 对现场的勘察和推理粟桐没有必要向郭瑜汇报。郭瑜知道粟桐只是用这种方法来维持镇定, 也算是找另外一个人对现场进行记录。
在遇到穆小枣之前,郭瑜是粟桐最好的朋友, 生死之交,虽然彼此得理不饶人, 特别是郭瑜一张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粟桐是仇人。
这些年出现场难免会遇到危险, 有一次郭瑜因为暴雨困在郊外的山上,随着降水量的累积,随时会发生泥石流,她躲在车里瑟瑟发抖,最后还是粟桐排除万难组织营救。郭瑜当时腿受了伤,交通工具又陷在泥潭里,粟桐背着她走了五里山路,这才找到了卫生所。
更别提粟桐几次生死线上徘徊,都是郭瑜救回来的。
只可惜郭瑜除了说话不中听,性格却正直纯良,缺少了令粟桐着迷的神秘感和危险性,而郭瑜自己又是个单身主义者,对爱情不感兴趣,只要有工作、有实验室、有三五好友,另外父母健康,人生就算圆满,所以两个人衍生不出多余的感情。
而作为粟桐最好的朋友,关于穆小枣的事,郭瑜不敢说尽知,但粟桐跟穆小枣的关系,她还是砸吧出了正确的味道。
其中有一半是她长眼睛能看出来,另一半的混合成分有点多,包括张娅的通风报信、粟桐有意无意的情感咨询,以及穆小枣曾有一次发短信问她“粟桐喜欢什么东西”。
郭瑜是对爱情不感兴趣,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多跟师父学点东西积累经验,又不是天生迟钝,少根谈情说爱的筋,粟桐跟穆小枣都明显到这种程度了,她还看不出来那就是智力有问题。
所以郭瑜担心,粟桐铁树开花必然用情至深,穆小枣现在出了事,粟桐孤身一人该如何面对?
可越是担心,郭瑜越不敢一脚油门踩到底,她开车技术比较一般,也不参与追缉逃犯这种高难度活动,此刻又心绪纷乱,车速过快容易出事,到那时,便没有人能够兜着粟桐的崩溃。
粟桐必须在市局的人到达前调整好情绪,她是刑侦大队的队长,她肩负着无法推卸的责任。
郭瑜靠着自己的证件飞快到达了教职工宿舍,粟桐早就将房间号发给了她,郭瑜火急火燎,她是个懒惰的性子,宅且不愿动,高中之后就再也不会两个台阶一起爬,这次为了粟桐,几乎拿出了能对抗地心引力的速度。
房间的门关着,郭瑜敲了半天,换成以往她肯定要问候粟桐是不是聋了,今天却什么都没说,里面的人不开门,她就耐心的等,隔几秒就再敲上一会儿,直到粟桐将门拉开了一条缝,让她能够钻进去。
桌上放着的咖啡已经转凉,粟桐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她是梳洗干净才过来的,因此外形上没有太多颓废的痕迹,精神却一塌糊涂,郭瑜进门后的第一件事就先给了粟桐一个拥抱,“你还好吗?”
粟桐点了点头,“还撑得下去。”
郭瑜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粟桐看起来个性潇洒,其实对自己相当严苛,这种时候外人帮不上什么忙,而粟桐会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撑下去和如何撑下去,更何况刚刚拥抱时,粟桐还咬牙切齿在郭瑜耳边道,“一天看不到尸体,我就不信她是真死了!”
粟桐在那间被血染红的房间里想了很多东西,她知道活着的穆小枣比死了的穆小枣价值更高,若非万不得已,动手之人不会赶尽杀绝。
只是粟桐也知道,如果人死了,将尸体转移,弄个失踪的骗局,死人的价值就跟活人一样高。
“好了,我们去现场看看。”郭瑜随身带着取证的箱子,她这一套装备比粟桐临时拼凑起来的那一书包更为专业,大部分常用的试剂都带齐了。
房间里的血腥味已经大的离奇,卧室里还要更为夸张,不带鞋套根本进不去,郭瑜看着地上粟桐的脚印,“怎么回事?你没按程序来?”
“放心,我走得是程序。当时穆小枣房间里没有声音,推门之后我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第一时间采取防卫措施,并在房间各个角落搜寻可能藏匿的凶手……”说着,粟桐从口袋里抽出手机,上面的摄像头还开着,“临时的执法记录仪。到时候我会自己提交报告,鞋我也已经换了一双,进了现场的已经用塑料袋包好,方便排除线索。”
粟桐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如此冷静,所有的事处理得滴水不漏,她苦笑了一声,“郭瑜,我是不是很冷血?”
“冷不冷血我不知道,如果我是穆小枣,我肯定很庆幸是你来负责这个案子,也很感谢是你住在隔壁,”郭瑜打开箱子,重新递给粟桐一双鞋套,“情绪失控歇斯底里是人之常情,但对受害者而言,这些都是累赘,安慰不了他们也救不了人。”
“你也别太担心,这么大的出血量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兴许都不是人血,只是故布疑阵,给你们的调查造成困扰。”郭瑜先用棉签刮了一点门框上的血迹,又往上滴了些显色抗体,结果显示就是人血。
郭瑜:“……”
反而是粟桐道,“先划分区域采集样本,得带回实验室检测才知道究竟是不是穆小枣的血,如果是她的血,主要分布在哪些区域,量有多大,人血显色抗体的范围太广,只能做参考。”
郭瑜出发前已经打电话通知市局,穆小枣毕竟是刑侦大队副队长,她的失踪甚至死亡并非小事,很快就听见马路上传来呼啸的警笛声,粟桐的脸色很差,苍白如纸,因为刚刚呼吸不当,憋得肺部生疼,加上环境原因,导致她鼻腔到喉咙里都是血腥味。
“我先回房间洗把脸,这里由你暂时负责。”粟桐尽力笑了笑,“我不想让张娅他们看见我这副样子……容易打击破案的信心。”